深爱一个人 却不能对他太好

大年初七晚上，喜欢独处的我，静静地窝在卧室里看书、听音乐、看微信，心里空落落的。偶尔翻阅相机里储存的小视频，顿时泪盈满眶。

小视频拍于2020年5月30日，地点在中山医六院住院部。那天中午，受尽病魔折磨的爱妻状态稍好，坚强的她让我找来可推着走的输液架，坚持自己推着输液架在公共活动区散步。输液架上乳白色的营养液随着她蹒跚的脚步轻轻晃动。之前她在乡下调养身体，每当菜肴香味勾起了她的馋虫时，她只能紧闭眼睛、微抬下巴、满怀憧憬地说：“真香，要是能尝一口该多好！”因为化疗的副作用，她口腔溃疡非常严重，多数靠输营养液维持每日所需能量。

正午的阳光，乖巧地越过窗玻璃悄悄爬了进来，来得正是时候，照得病人阴翳的心里有了一丝亮色。我发觉爱人的步调也轻松了些。我跟在她身后，悄悄录制小视频。她察觉到了，回头俏皮地对我笑笑。那天她穿着病号服，上身加了件红底白花的棉衣，头上系了一条粉色的丝巾，遮住了因化疗掉光了秀发的光头，苍白的脸因了红衣服、粉丝巾的衬托、也因了日光光影的斑驳，似乎有了些许红润。我强装欢颜安慰她：“能出来散步，就说明有好转！会好起来的！”她又是微微一笑。受尽磨难，却始终保持乐观，这样好的心态，为何还会被病魔缠上？我心里默默祈祷：愿心爱的人早日康复！

谁知道，才过一个来月，她就撒手人寰！小视频里的回头一笑，成了她留给后人的最后一笑。临走前，她再三叮咛我向每个关心过她的人表示感谢，名单列了长长一串，唯独没有我。走时，她表情格外宁静，而窗外风雨交加，病房内个个哭成泪人。接连数月，我沉浸在亡妻之痛中不能自拔。每到夜阑人静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反反复复地默念贺铸的悼亡诗《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每天早早起床，在小区花园慢走1.5万步，风雨无阻，一眨眼已走了50多万步。慢慢地，亡妻之痛渐趋消减，生活亦逐步恢复常态。

哪承想一个不经意的翻阅，成了触动泪点的开关。

不思量，自难忘！苏轼的诗，道出了多少丧偶之人的共同心境：想通过不想她来忘记她,结果却发现根本就忘不了她！是啊！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感情，哪里是要放下就能放下的！

贤惠的爱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生前她时不时对我发发脾气，让我心里窝火憋屈；过世前，她故意不把我列入感谢名单，让我心里拔凉拔凉。

深爱一个人，却不能对他太好！她内心的煎熬谁人能理解！

我深深自责，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想找一只歌或乐曲来陪伴我度过这个悲伤的夜晚。无意间搜到了廖昌永深情演唱的《心灯》，恰好唱到了我的心坎上。钢琴演奏的前奏，犹如开启音乐盒，让人徐徐打开记忆的闸门。歌曲深沉、凝重，随着廖昌永织锦般的声音缓缓流淌，把听者的心都融化了！曲调很熟悉，我想起是读中师时熟悉的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的主旋律，一段活泼的民歌旋律，经过作曲家陈辰化用后，放缓了节奏，竟然成了催泪神器！

我在心里一遍遍哼唱《心灯》，千般思念集成相思泪，任凭泪水决堤肆意奔流……

（黄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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