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黄坤的最后36小时 入警16年一直奋战在打击犯罪第一线,生命最后时刻仍惦记抓捕毒贩
2019年12月29日,从警16年的黄坤在执行任务途中,突发胸痛症状,急送医院抢救无效,于2019年12月30日凌晨2时29分因公殉职,年仅39岁。身后是嗷嗷稚儿,鬓霜高堂。
亲人眼中,黄坤从小就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朋友眼中,黄坤是一名典型的“暖男”;同事眼中,危急时刻,黄坤总是冲锋在前,把危险留给自己。
记者采访了黄坤多位身边人,还原他生命的最后36小时,了解他最后的惦记。
本报记者 卢兴江
资料图由警方提供
●“我要值班 就不回来看你们了!”
这是黄坤生命的最后36个小时。
去年12月28日,周六。中午2点多,黄坤给家住石岐区民权路的父亲黄汉东打了一个电话:“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要值班,就不来看你们了。有事的话,打我的手机,如果打不通,我就在执行任务,晚点再打。”黄汉东回复:“我和你妈都很好,你忙工作吧。没有特殊的情况,我们不会打搅你!”电话很快就挂了。实际上,黄坤已经十多天没回家探望父母了。
挂了电话,黄坤接着和同事碰头,商量次日抓毒贩事宜。此前,这宗棘手的贩毒案,专案组已经辗转多个镇区,经营了几周,该是动手抓人的时候了。不过,抓毒贩只是黄坤和战友们的任务之一,开发区公安分局所有需要现场预伏、动手抓人以及突发事件的处置,他们都得第一时间赶到处理。就这样,碰头会刚开一会,其他任务就接连来了,一直忙到吃晚饭。
抓捕毒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精心准备。晚饭后,碰头会接着开,各小组通报了大致的情况,黄坤做了详细的部署,他再三叮嘱各行动组,假若情况有变,可以顺延,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暴露身份。
晚9点半左右,黄坤回家备勤,同事吴文标等继续留在单位坐班。此前,黄坤已经连续值班30多个小时。虽然在家备勤,但按局里的规定,备勤人员需要24小时待命,一旦发生紧急情况,需半小时赶到单位。黄坤躺在床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
●“紧张什么?赶紧走,去抓毒贩!”
第二天一大早,家人还在熟睡,黄坤就起床了。按照前一天的部署,他穿了便装,简单吃了点早餐,开车就往目的地赶。途中,他突然感觉胸痛, 疼得他有些坚持不住。他给单位的领导打了电话,电话里,领导觉得不对劲,就叮嘱黄坤赶紧到医院检查,黄坤回应,应无大碍,去拿点药,很快就能回到岗位。
回头,黄坤就给妻子打了电话,妻子安顿好三个孩子,立即开车接老公到医院诊治。去医院的途中,黄坤还给一位同事打了手机,说很快自己就会回来,抓捕行动照常进行,大家要注意安全。事后,回忆这个细节时,当时接到电话的陈警官抱头痛哭:“这是黄坤给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战友打的最后一个电话。这个时候,他想着的还是我们的安全!”
午饭后,有行动队员利用短暂的午休时间赶到医院探望,包括队友吴文标。吴文标不仅是黄坤的同事,还是三十多年的发小。在吴文标眼里,坤哥的身体不可能出大问题,他知道黄坤经常去健身房,也喜欢打篮球和踢足球,更喜欢游泳,身体一直没啥大毛病。
到了医院,吴文标躺在床上,妻子坐在一旁,先到的同事正陪着聊天。发现吴文标来了,黄坤沉下脸,问:“毒贩抓到了吗?你怎么到医院来了?”观察细致的吴文标发现坤哥说话失去了以往的气力,心头咯噔了一下:“你现在的任务是配合医生做好检查,其他工作先不管,有我们呢!”没想到黄坤“回敬”一句:“一点小事,你紧张什么,赶紧走,去抓毒贩!”
晚6点,同事杨鑫意放心不下,再次赶到医院探望。黄坤已经把自己的衣服、鞋子,外套都脱了,浑身是虚汗。杨鑫意摸了摸黄坤的手,黄坤说很痛。医生为黄坤打了一剂止痛针,他感觉轻松了些,慢慢抬起手来,挥了挥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杨鑫意则拍了拍黄坤的肩膀,半带开玩笑说:“你得赶紧好起来,没你不行啊!”黄坤笑了,说:“瞎扯!”
●“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好的人”
时间来到2019年12月30日凌晨1点,医院急救中心灯火通明。此刻,黄坤的病情突然加重,医护人员立即将他推进ICU抢救。
吴文标刚刚躺在床上,电话就响了。起初,以为有行动,接通电话后,眼泪就掉下来了。医院看护的同事言语伤感,“标哥,赶紧来医院,坤哥送进了ICU抢救,怕是不行了。”吴文标立即赶往医院。
急救中心挤满了人,上至公安分局的领导,下至巡警大队的辅警队员,全都到了。大家表情沉重,没人说话,但目光都盯着急救灯。黄坤的父母随后赶到,现场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焦急等待中,吴文标想起与黄坤共同成长的日子,眼泪止不住流。担心影响到他人,独自躲到一个角落。就在事发前,广东省公安系统水上技能比赛如期进行。报名时,有一个比赛项目叫“50米真人拖带”,模拟人掉进河里,参赛者跳下去,安全救出。这个项目需要用到许多蛙泳技术,而蛙泳是黄坤的强项。 然而,吴文标没有想到的是,黄坤放弃报名。结果,吴文标斩获亚军。
吴文标说,黄坤这个人几十年都这样,集体荣誉面前当仁不让,但个人荣誉方面总是谦让他人。“如果你不跟他接触,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好的人。”
●“辛苦了,我替黄坤向你们鞠一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2点29分,ICU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满头是汗,表情凝重:“很抱歉,没能抢救过来,病人走了。”
黄坤的父母、妻子、好友,情绪瞬间失控,哭得死去活来。吴文标泪如泉涌,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一方泥潭,浑身无力。但他得忍着悲痛,安抚好黄坤的父母、妻子。
黄坤的妻子难以接受现实,在急救中心走来走去,并且喃喃自语:“你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见此情景,现场有人受不了,哭在一起。
办完医院的相关手续后,黄坤的妻子要进太平间,杨鑫意和吴文标劝不住,只好搀扶着她走了进去。流着泪,妻子把丈夫的全身用温水毛巾擦了一遍。临走时,崩溃的边缘,她还走向参与急救的医护人员:“辛苦了,我替黄坤向你们鞠一躬。”
对于医护人员来说,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这样的场景,谁能受得了呢?医护人员的眼睛湿润了。
这一夜,跟随黄坤出生入死的队员们,都没回家,他们陪伴失去主心骨的三位家人,一直到天明。
亲友眼里的黄坤
●朋友郑振毅:
他是一个“暖男”
1月2日上午8点,在家人的协助下,家住世纪新城的郑振毅忍着伤口的疼痛,坐上轮椅来到市殡仪馆。灵柩里,黄坤静静地躺着。
在一个角落里,郑振毅等待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上千人的送别队伍散去后,先前瞻仰过黄坤遗容的郑振毅又请家人推自己过去,他想送好朋友黄坤最后一程。
一名摄像师记录下了感人的一幕:灵柩旁,郑振毅要亲属将自己扶起来,亲人表示腿骨刚接好,不可以。郑振毅急了,忍痛自己站了起来。一旁的杨鑫意赶忙上前搀扶。“你怎么比我先走了?太不够哥们义气了!”低语中,郑振毅站了足足一分钟。坐下来时,杨鑫意发现,郑振毅的伤腿泛起一道黑紫。
在2005年时,郑振毅认识了黄坤。那时,黄坤是市公安局“打双抢”专业队的便衣队员。听讲“打双抢”的故事时,郑振毅觉得黄坤的职业实在是太危险了。
后来,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身高165厘米的郑振毅体重飙升到了180斤,行动非常不便,只要有空,黄坤就盯着他减肥,郑振毅一年减掉60斤;郑振毅亲人离世后,情绪极度低落,是黄坤陪着他走出阴霾。
一个月前的凌晨1点,郑振毅开摩托车回家时,撞车了,小腿的胫骨和腓骨全都撞断了。爱人带着两个孩子,不便吵醒,郑振毅就给黄坤打电话求助。接通电话后,黄坤叫郑振毅赶紧拨打120急救,救护车到医院时黄坤已经等候在医院。办完入院手续时,已是凌晨3点。七点黄坤还要送孩子上学。午饭时,黄坤又将热乎乎的汤送到了郑振毅的床前。
“他就是这么一个暖男,可是,怎么没有任何征兆就走了呢?”事情虽然过去了一周,郑振毅还是难以接受。
●同事杨鑫意:
危急时刻,他总是冲锋在前
2006年,杨鑫意入警后,就一直跟黄坤并肩作战,一直战斗在打击犯罪的最前线, 十几年形影不离。
“他这个人,危急时刻,总是冲锋在前,把安全留给战友,把危险留给自己。”杨鑫意这样评价自己这位搭档。
去年初,分局准备对一名非常危险的吸毒人员采取行动,送戒毒所戒毒。此人之所以危险,是因为此人随身带刀,而且性格暴躁。
警方收到情报,说这名吸毒人员回家了。黄坤带队立即前往。到目的地下车时,黄坤开始分发防刺衣,但是来的队员多,防刺衣不够。黄坤把防刺衣丢给了杨鑫意,自己无防护上阵。“他叫我必须穿上,别管他!”。
到一间二层老屋子下面时,黄坤开始发令:“辅警兄弟往后靠,我们带枪的民警上!”虽然是下午三四点,但老屋依然有些昏暗。嫌疑人的母亲也在家,极力阻挠,说自己的儿子没有吸毒。杨鑫意看到了黄坤的手语,意思是二楼房间有吸毒的味道,叫注意点,吸毒嫌疑人可能就在二楼里屋。
“我进到房间,手持电筒找。突然,床下, 一把五六十厘米长的砍刀伸出来,散发出一道寒光。我与刀的距离不到一米 ,我急忙退了一步,吸毒嫌疑人顺势爬了出来,刀对着我。”杨鑫意说,嫌疑人还叫嚣要与抓捕警察同归于尽, 嫌疑人的母亲也威胁说:“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着走了!”
杨鑫意觉得有把握制服嫌疑人,准备动手,被黄坤摁住了。
“你不是没路可走,但这样下去,你妈妈谁来抚养?我们没有穿制服来,也是考虑到你母亲的感受。”黄坤开始跟嫌疑人说理,好一阵子后,嫌疑人收起刀,说愿意跟警察走。
回到办公室,杨鑫意有些纳闷,找黄队求解。黄坤就说,“嫌疑人也是一条生命,能不流血就不流血, 不管谁伤了,都不是好事。”听后,杨鑫意说,自己心服口服了。
●父亲黄汉东:
从小他就非常自律
黄坤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时,70多岁的黄汉东老人和老伴才接到儿子病危的消息,老两口匆忙起床,赶紧往医院赶。到医院后,老人的精神就崩溃了。老人没有想到,平时健健康康的儿子,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记者采访黄汉东夫妇时,事情已经过去8天。对于儿子的不幸离世,虽然难以接受,但他们必须面对现实。
黄汉东是1953年从马来西亚随父母回国的归侨,完成学业,服完兵役后,来到中山,成为一名蹼泳教练,曾培养出陈连娇这样的蹼泳世界冠军。
在黄汉东的眼里,儿子黄坤从小就非常自律。做作业时,从不用家长督促。儿子入警后第三年,突然告诉父亲,说自己想入党。“他问我如何才能入党?我就拿党章给他看,说你得先写申请,他就写了。”从那以后,黄汉东就发现儿子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了。
对于往后的路,黄汉东老人表示:人死不能复生,你能怎样?当务之急是全家人齐心协力,全力以赴把黄坤留下的三个孩子培养成人,希望将来和他爸爸一样,报效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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