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进的邻居 孤独的中山 “双区驱动”引群雄竞逐，改革发展慢进也是退

赶在2020年元旦之前，穗深城际铁路正式开通。这条沿江海而行的城际铁路串联了珠江东岸各大经济发达城市组团，释放出广州东进，东莞、深圳西拓的强烈信号，对构建粤港澳大湾区1小时经济生活圈、打造世界级城市群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

穗深城际的开通，是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加速推进的一个缩影，一个朝气蓬勃、魅力四射的世界级大湾区正在崛起。

2019年2月，《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发布。围绕大湾区建设，珠三角内以广深为首的多个地市纷纷寻找自己在大湾区里的角色和定位，在产业体系、基建设施、人才引进等方面积极布局。各大城市都提出举全市之力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并及时调整自身的发展思路，谋求更大视野、更深层次、更广范围的区域协同发展。

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加快大湾区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构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现代产业体系、建设生态安全环境优美的美丽湾区……在一片奋进之景中，一向“低调”的中山也开始加快布局。但无论是从重大基础设施建设进度看，还是从产业协同发展、创新平台合作动态看，抑或是从城市新中心建设的进展来看，在大湾区的群星闪耀中，“慢热”的中山都显得有些“黯淡”和“孤独”。

南方日报记者崔璨雷海泉

大机遇前后知后觉

回首过去41年，东莞和中山曾有着惊人相似的发展轨迹。

他们都曾是“广东四小虎”的一员，都有规模不小的加工制造业，都曾由于经济发展对外依存度过高而陷入瓶颈。

只不过，最近几年，两座城市的发展却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局面。数据显示，2019年上半年，东莞GDP同比增长6.9%，而中山仅增长0.9%。一个实现华丽转身，另一个陷入发展困境。相较于东莞，中山面对重大发展机遇，在行动上既“反应迟钝”，又“畏手畏脚”。

2019年8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不仅令深圳振奋，也给东莞、惠州等环深城市带来发展利好。

春江水暖鸭先知。早在意见出台前，东莞和惠州早已开放怀抱，积极拥抱来自深圳的产业转移。

深圳的龙头企业华为向东莞的转移，便是最好的印证。从2005年华为子公司聚信科技有限公司在松山湖成立，到2018年，华为终端公司迁移至松山湖。十多年间，东莞从华为最初的加工基地，逐步转向研发机构等产业链前端。

华为的到来，也给东莞创造了一种生态。自2012年华为决定搬迁以来，包括易宝软件、华微明天等华为供应商也紧跟华为的脚步，相继在松山湖落地。这些企业为当地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和人才资源，也带动了周边的产业发展。

而同样紧邻深圳的惠州，明确提出未来将在产业合作、交通互联等方面加强深惠合作。目前，包括比亚迪、TCL、华星光电等知名企业落户惠州，深惠产业“双城记”正在企业之间交替上演。

而中山由于规划指标、土地瓶颈、审批改革等问题，许多来自外地的转移项目都面临着“落地难”的问题。2017年初，来自深圳的比亚迪“高调”落地中山，一期项目曾预计于2018年12月动工，建设周期为一年，预计在2020年形成量产能力。即便是这个“头号项目”，至今也进展缓慢。记者了解到，目前第一期用地已完成供地手续，单仅填土工程已耗费一年多时间。

在这样的项目推进能力面前，那些已经习惯深圳速度的大企业多少都会感到不适应，对于那些有望投资中山的后来者也会产生负面的效应。

火炬开发区、翠亨新区和2017年启动建设的九大市级产业平台，在平台“能级”上与周边重大发展平台存在较大落差，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山与深圳等珠江东岸地区的合作机会。

此外，中山市内各大平台的区域协作成效不明显。以中山市九大市级产业平台为例，各大平台以镇区为主导力量，形成“小马拉大车”局面，平台和引进项目建设进度较慢，平台对外参与区域合作意识较弱，与大湾区核心城市和其他重要战略平台的实质性合作较少。

互联互通进度缓慢

2019年底，穗深城际铁路正式投入运营。这条铁路仅在东莞就设站10座，沿线的居民无须提前网上购票，可以像“坐地铁”一样在大湾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不仅是穗深城际铁路，已开通的广深港高速铁路、厦深高速铁路、广深城际铁路，还有在建的赣深高速铁路、深惠城际铁路，城际轨道交通网络把珠三角东岸的城市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东莞、惠州生活，在深圳学习、工作”已经成为现实。

一江之隔，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城际轨道交通上，中山“先天性不足”。目前，中山仅有一条城际轨道——广珠城际铁路。该条铁路可连接佛山顺德、广州南站、江门新会和珠海等珠江西岸地区，但与珠三角城市的联系依然较弱。

同时，通行能力的限制也是广珠城际铁路的一大瓶颈。和东岸的广深城际铁路相比，该线路发车班次不足，没有中大型铁路客运枢纽站，且缺少与深圳、东莞、南沙、前海、横琴等城际铁路联系。

铁路通行能力的匮乏，将长期制约着中山人员的往来流动，制约着与珠三角经济发达地区的联系，更局限中山经济的发展。

尽管在建中的深中通道未来将大大改善这一局面，但与之相关的交通配套进展仍然缓慢。如中山港东移至东部翠亨新区，虽然计划在2019年内完工，但由于审批、管理等问题尚未厘清，何时投入使用，却是一个未知数。

另一方面，长期以来，中山的交通建设受制于镇区各自为政，镇际交通衔接薄弱。由于规划、用地、衔接、施工管理等问题，新的“断头路”仍有出现，衔接道路错位、道路断面不一致等现象也较为普遍。

将粤港澳大湾区建成富有活力和国际竞争力的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既是先决条件，也是有力支撑。

从这个意义上说，打造珠江西岸区域性综合交通枢纽，重塑珠江西岸区域性综合交通枢纽的区位价值，中山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新兴产业突围乏力

加工制造业曾让中山跻身“广东四小虎”，风光一时。然而，没有培育出自身的明星产业，也让中山在新一轮竞争中缺乏新的助力与引擎。2019年，中山经济增速广东垫底。

中山不是没有过机会。其生物医药产业曾被寄予厚望。早在1994年，国家健康科技产业基地便落户中山，成为了中国首个按照国际认可标准建设的国家级综合健康产业园区。

由于缺乏高水平大学、新型研发机构，中山生物医药产业发展面临着基础研究和原创力不足等问题。同时，科技成果转化率低，研发资金投入不足也始终钳制着生物医药领域的创新，重量级的省级、国家级团队鲜见，发展25年也未能培育出走向市场、有竞争力的生物医药龙头企业。

而同在1994年，同样在江海之汇的上海，另一座国家级生物健康基地落户上海张江，却是另一番景象。

同样是国家级园区的上海张江，张江药谷与张江医谷已经成为中国领先的生物医药创新集群：1/3的国内一类创新药出自张江，中国1/3的新药研发机构在张江，中国1/3的新药创新专项科研经费投入张江。

中山日益紧缺的土地供应，是拖累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另一大主因。伴随着产业规模日趋壮大，园区面临工业用地匮乏、环境污染等影响，招商引资和企业培育孵化的创新科技成果始终受到土地因素制约。

近年来，由于土地资源的限制，导致如泰康医药、富邦瑞博、上海儿童营养中心等需要用地项目无法落户，也让中山的生物医药产业发展错失良机。

没有培育出生物医药领域高产值、有竞争力的龙头企业，没有形成产业集聚，更是中山生物医药产业的“致命伤”。数据显示，2018年中山健康基地园区现已集聚健康医药企业近300家，2018年上半年预计实现科工贸总产值190亿元。而在上海张江，已有超过600家创新企业入驻，2018年全年生物医药规模达到672亿元。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同为国家级综合健康产业园区的上海张江，其发展速度和发展质量，跟目前的中山已不在一个量级上。

更为尴尬的是，一些非生物医药类企业，在园区内“反客为主”，成为了健康产业基地的代表型企业。相关人士介绍，目前园区内较大规模的企业，包括中山一家传统的食品企业咀香园，产业布局杂糅、高端生物医药产业集聚效应远未形成。同时，食品类工厂也在园区内有一定集群和规模。该情况更是凸显中山健康产业基地在招商和定位上的模糊。

远有标兵，近有追兵。位于珠江东岸的深圳坪山正加快生命科学城建设，打造大湾区生物医药产业创新合作区。

岁月不饶人。中山，在衔枚疾进的邻居们身边，打开发展的空间，已经到了“等不起”“慢不得”“坐不住”的时刻。

启示录

抢抓大机遇协同谋共赢

1995年，广东省正式提出推进珠三角一体化；2009年，“广佛肇”“深莞惠”“珠中江”三个经济圈的战略构想被提上议程；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正式发布。

放眼A字形的珠江口，随着珠三角区域融合发展加速，一批重大交通项目密集布局，人才、科技、资本等创新资源在珠江口加速流动。粤港澳大湾区是广东改革开放的大机遇、大文章。哪个城市缺位，就可能错失重大时代机遇。

珠江东岸深莞惠错位发展配套互补

2019年前三季度，深莞惠经济圈的GDP总量达到2.85万亿元，同一时间，珠中江经济圈的GDP总量不足深圳一市的四成。

推进区域一体化城市群建设，有助解决长久以来不同城市间争资源、争项目，资源浪费、重复建设、产业同构等顽疾。具体而言，在深莞惠一体化进程中，惠州和东莞是如何主动对接深圳，形成错位发展、配套互补、相辅相成的发展格局的？

在珠江口东岸，深莞惠三市由于发展程度不同，在基础设施的对接上存在着很大的改进空间，基础设施一体化是深莞惠区域一体化的重要突破口和切入点。

2019年末，惠州“丰”字交通主框架暨1号公路启动建设。这条主线双向12车道+辅道双向4车道的“大动脉”，贯穿惠州南北，直接通达海边，串联起全市7个县区；此外，“丰”字交通主框架还将把惠州与深圳、东莞等6个城市更紧密连接起来。东莞方面，目前确定地铁1号线、3号线分别与深圳地铁6号线、11号线互相对接。可以看到，三地的互联互通工程正进一步加快。

惠州和东莞的发展思路更加强调创新资源的聚集，注重以自身产业，尤其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方向为指引，以重大科学平台建设为契机，精准寻求创新资源共享，推动转型升级。

与惠州1号公路工程同步，中科院两大科学装置项目总部区工程也在惠州同时开工。强流重离子加速器（HIAF）和加速器驱动嬗变研究装置（CIADS），是“十二五”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被誉为“国之重器”。两大科学装置的总投资预计超过60亿元，分为装置区、总部区两大部分。

在东莞松山湖科学城，大科学装置集群悄然成型。2019年9月，已经顺利投入运作的中国散裂中子源迎来了它的“姐妹花”装置南方光源的研究测试平台。

深圳作为区域中心，拥有较强的创新能力，但土地开发强度高，缺乏大型装置落地的条件；而惠州和东莞则在土地等方面拥有错位优势。三市正充分利用自身优势，逐步形成科学有序的产业分工，共同推进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

珠江西岸肇庆全速冲刺高标准建设新区

“如今的肇庆，发展一日千里，也有很多值得中山借鉴学习的地方。”2019年12月14日至16日，中山市调研组到肇庆调研对口帮扶工作，有中山干部感叹。2019年1—9月，肇庆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736.81亿元，同比增长6.4%，经济增速远超中山。

其实，进入新世纪以来，位于“三个经济带”汇聚叠加之地的肇庆，发展步伐放缓，曾错失了不少良机。但今日的肇庆正加速重构，城市面貌日新月异，产业集群茁壮成长，交通设施东融西联，营商环境争创一流，在“双区驱动”“双核联动”的重大历史机遇面前全速冲刺。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区位特点，于肇庆而言，它是大湾区唯一与大西南接壤的城市。如何突破“半山半珠”的空间掣肘，加速融入珠江口，是肇庆发展所必须面对的问题。

2011年底，肇庆提出在端州以东20余公里处，依托肇庆东站打造肇庆新区，希望借助肇庆东站汇集贵广高铁、南广高铁和广佛肇城轨的交通优势，拉动客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在此集聚。“东进”建设肇庆新区，被视为肇庆破解城市功能区与产业功能区长期割裂的一次大胆探索。

近年来肇庆新区对标国内外最高最好最优开发建设，累计融资430亿元。几年间，65平方公里先行区主要骨架路网初步构建，18平方公里起步区形成城市雏形，8平方公里起步核心区基本成型。

高校、医院、文化体育场馆、星级酒店等一批优质配套项目落地、动工、启用，成为肇庆新区凝产聚人的“催化剂”。

截至2018年，肇庆新区已成功导入近500亿元先进装备制造、超240亿元新能源汽车、超400亿元数字经济成员，呈集群发展势头，京东华南运营中心、大湾区西部华侨城项目等优质产业项目相继落户在此。

在交通建设方面，肇庆同“一条黄金水道、一条快速干线、六条轨道交通、七条高速”的交通网络基本成型，从肇庆搭乘高铁到广州只需30分钟，到深圳只需1小时，4小时即可通达周边5个省会城市。在肇庆市“十三五”规划期间，全市将投入超1100亿元打造“十横八纵”交通网络，着力构建大湾区1小时、广佛肇半小时、市内1小时三大交通圈，争取确立粤港澳大湾区连接大西南交通枢纽地位。

专家观点

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地产研究中心主任宋丁：

未来5年是核心机遇期

2019年初我曾到中山参加活动，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原本担心的虎门大桥堵车问题，竟然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南沙大桥（虎门二桥）通车后，大量车流得到分流，使得虎门大桥“瘦身”了，这让我对正在施工的深中通道充满期待。待2023年通车后，珠江入海口东西两岸交通将会更加通畅。

然而，这座为中国近现代史培育出了孙中山的光荣城市，似乎并没有因为深中通道的重大利好而欢欣鼓舞，在大湾区环绕珠江出海口的七个城市中，中山稍显尴尬。

广深港澳四大中心城市自不必说，佛山GDP已突破1万亿元，比中山高出两倍有余，是广东制造业的龙头之一；对岸的东莞北依广州、南联深圳，一直就是广东制造业的明星城市，说起“世界工厂”，东莞贡献不言自明；珠海虽然人口只有中山的一半，2019年前三季度GDP也比中山低，但要看到这两年增速比中山高得多，超越中山也不是不可能。

和周边城市相比，中山近年来的整体发展状况显得有所滞后，特别是和当年并称“广东四小虎”的其他三个城市相比，这种“滞后”更加突出，这个状况，我认为应该有几方面原因。

第一，区位和交通。南海和顺德紧靠广州，可以和广州市形成联动，而东莞和深圳接壤，受深圳辐射，无论如何组合，其他三只“小虎”都有一个“靠山”，而在大湾区内部，中山则是“三不靠”，这是从地缘上分析，中山相对弱势的因素。

第二，中山自身的改革动能变弱。在高速增长期结束后，中山面临经济产业结构转型的问题，在此过程中，改革动能偏弱，经济上没有找到新的稳定的增长点，整体产业结构变化也不大；此外，在招商引资方面，也还存在一些障碍。

未来中山发展首要的一条，就是要紧紧地抓住深中通道这个重大历史机遇。如此重要的跨江跨海通道落脚在中山，中山的边缘化格局将结束，迎来珠江西岸城市中心化时代——通道对岸就是目前大湾区经济最活跃、最强大的深圳，后面还有国际都市香港，前面又有工业明星东莞。在深中通道通车后，这些强大的城市必然会以各种方式把经济的触角延伸到西岸去，首当其冲的地方就是中山。

跨海大桥是给中山的强心剂，在大湾区框架内，上述中山面临的几个“劣势”有望转化为优势。大桥将直接改变中山“三不靠”的局面。以大桥建设为契机，中山除了建立与深圳的直接联系外，还可以通过加强城际间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与周边城市形成良性互动，从“三不靠”变为“靠三边”。

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在《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中，中山向南与珠海、澳门形成联动发展是一个重要的命题；另一方面，中山也应该强化和省会城市广州的联动和工业强市佛山的互动。

从长远角度看，要实现“重振虎威”，中山需强化自身的改革动能，对过去多年的发展进行全面梳理和总结，找到问题的症结。当然，当前中山首先要对自己发出“灵魂的拷问”，城市的产业结构到底往什么方向调整？今后重点引进和构筑的产业方向是什么？

中山应在深刻思考深中通道巨大价值基础上，扎扎实实行动起来。当东岸强大的经济动能和投资跨江跨海而来之前，中山需要做的就是“筑坝截流”，以扎实的基础和强有力的承接能力，引导东岸投资落地中山。我判断，未来5年是中山的核心机遇期，因为一旦未来深珠通道通车，大量的投资可能奔珠海而去，到那时候中山才觉悟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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