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小札之三 传闻合浦叶 远向洛阳飞
□陈桥生
相较于西汉,东汉的流徙岭南情形,已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是流徙地由合浦扩散开来至整个交趾,更远及于最南边的九真、日南;二是更多的人早年流徙此地,其后得以返回内地,从单向的流贬不断过渡到双向的互通。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武帝设置合浦郡后即开拓了海上丝绸之路,使得合浦的经济、文化、人口等在西汉朝都有了极大的发展。到了东汉朝,虽然前期还零星有徙合浦者,但显然已不及西汉末年那般集中。经历了从隔阂到商贸文化的全方位交流,中原对于合浦等地的认识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我们不妨从晋代嵇含所著《南方草木状》中的二则记载中揣知一二。
其一,《南方草木状·卷中·杉》:
合浦东二百里有杉一树,汉安帝永初五年(111年)春,叶落随风飘入洛阳城,其叶大常杉数十倍。术士廉盛曰:“合浦东杉叶也,此休征,当出王者。”帝遣使验之,信然。乃以千人伐树,役夫多死者。
合浦的杉树叶,当然是不可能随风吹到洛阳城,术士诳言,而帝果信之,亦可见当时两地间的交通往来是畅通常态的。以合浦之远,而犹诳称可能“出王者”,或与西汉以来不断有王公贵人徙往合浦不无关联,甚至可能就是政敌借术士之言再次兴风作浪。从原本作为流徙的荒蛮之地到“当出王者”,中原人对于合浦的认识,已悄然有了不同的意味。
更其甚者,合浦叶的传说,此后更成为六朝唐代诗人们的极爱。明杨慎《升庵文集》卷79“合浦杉”条曰:“庾信诗:‘传闻合浦叶,远向洛阳飞。’吴均诗:‘三秋合浦叶,九月洞庭枝。’薛道衡《吴趋行》:‘杉叶朝飞向京洛,文鱼夜过历吴州。’皇甫冉诗:‘心随合浦叶,命寄首阳薇。’杨盈川文:‘合浦杉叶飞向洛阳,始兴鼓木徙于临武。’事皆本此。”这里将江总误为庾信,但诗人们对此典故的偏爱可见一斑。只是,有人徒羡合浦叶之远飞洛阳,自己却只能“南冠独不归”,而如唐初沈佺期被贬岭南获赦后有诗《喜赦》曰:“还将合浦叶,俱向洛城飞。”则希望像合浦叶一样,一夜间飞回洛阳,诗人的盼归之心何其激切。
其二,《南方草木状·卷上·吉利草》:
吉利草,其茎如金钗股,形类石斛,根类芍药。交、广俚俗多蓄蛊毒,惟此草解之极验。吴黄武(按:孙权222—228年)中,江夏李俣以罪徙合浦。初入境,遇毒,其奴吉利者偶得是草,与俣服,遂解。吉利即遁去,不知所之。俣因此济人,不知其数,遂以“吉利”为名。岂李俣者徙非其罪,或俣自有隐德,神明启吉利者救之耶?
给“吉利草”赋予的这则传说,听起来是荒诞,但所言吉利之草则大体不虚。岭南在人们心中一直作为毒瘴之地,这则故事,从某个侧面可以反映出人们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尝试与努力。正是因为环境的恶劣,人们必须想方设法去战胜它,而每一次的成功,都必然经历着无穷的磨难,每一分发现,都是无数人用血汗乃至性命所换得。所以赋予它们一个个美丽的故事,透现出的是一份庄严与敬畏的仪式感,是对无数真实故事的高度抽象。
以罪徙合浦的李俣,以自身的苦难成就了功德,“因此济人,不知其数”,给当地百姓带来了莫大的福音。李俣、吉利不是孤例,而是“李俣者”“吉利者”,是像他们一类的人。于他们,这虽然是一种不得已的流徙,但因此带给岭南的,却可能是功德无量,是济人无数。其功德起初可能只是体现于一花一草、一泉一石的细微之间,而后则体现于教授、理政等宏大叙事上。也因此,岭南对于这些“李俣者”“吉利者”,是深具同情,心存感恩的。这则记载评论曰,李俣或“徙非其罪”,或“自有隐德”,从而感动神明,得其启助。他们的冤情,他们的德才,足可以感动上苍,这是岭南人民对这些“以罪徙”者的真实态度。别人看到的是他们身上的“罪”,岭南百姓看到的却是他们身上的才德。岭南的包容、接纳,是从这一点一滴中积累而成的,是与他们内心的感恩之情紧密联结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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