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回到故乡
□丘剑锋
为什么春节假期恰好是七天?太初有道,周而复始。对于我这个生长于客家地区大埔、求学就业于省城的中年小公务员来说 ,七天返乡深度游,足够我的身心经历一次传统与现代的磨砺。起初,要有车,不为显摆,只因回乡道路崎岖;其次,要有礼,不为单纯的物质,只是礼物的流动有复杂的规则;然后,要有耐性,得经受得住亲友各种价值观念的降维打击;最后,对城市居然产生思念之情,想赶紧去看看格子间里的板凳还在不在。
传统的回归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慨叹于乡村的凋敝,传统的没落。有生力量离开了,农田丢荒,老人孩子留守,传统技艺和各种仪式后继无人。这两年回来,有一些不一样的变化。县城的文化广场上,年前就早早地挂上了巨大的宣传板,列明了各个乡镇的春节活动,“村(春)晚”、小镇的迎灯、舞龙舞狮、剧团的广场演出,各有各的舞台。近年来,各种春节民俗悄然复苏。民俗活动一复苏,便是多姿多彩,各种活动要延伸到正月十五闹元宵。西河镇大靖村的“迎白马”万人空巷,村庄的“春晚”人头攒动,当然少不了县城灯光球场篮球赛、贺岁杯足球赛。传统回来了。
这样的场景有赖于60后的回归。仔细想想,60后已经悄然老去,退出了进城务工大军的行列,他们一般在县城乃至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此时祠堂老旧,新屋欠扫。仅有建筑是不够的,凝聚人心还需要仪式感。在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帜下,宗族祭祀点到为止,力量被悄然引导到民俗活动中去。百侯古镇的元宵迎灯,无疑是最盛大的一个。60后回想起昔日的荣光,比谁都珍惜春节的团聚,因为,只有春节,儿女才会不顾寒流滚滚、路途漫漫,集体返回故乡。为春节增色,60后是主力,他们将重新拿起进城打工之前失落的鼓槌,翻新蒙尘的大鼓,重订失色的戏装......
年初一晚,我在祖居的大门口,与同宗兄弟们打起了传统大锣鼓。随着鼓点的节奏,慷慨激昂之中,瞬间返回了某一个历史时空的节点,接续上祖先流传的故事,家族传统的记忆,有时候,只有在这样的故事和记忆里面,我们才能发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虽然不足以骄傲,可是,没有它们,我们就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祖先和神明,可能淡忘,从未远离,于锣鼓喧天之中,我们构造着一个想象中的共同体。是的,他们已经将鼓槌交到了我们手里。
诗意的回归
如果他乡的现实已经单调无味,而故乡已经遥远,那么我们就以想象美化过去和远方——假设是永远单纯美好的世界。逃离和回归,都是必需的行为,只是以何种方式。作为70后,我们多半有着乡村的背景,比如几乎相同的外婆,相同的月光,相同的上山摘果,下河摸鱼。当我们走进城市,诗歌繁荣的年代已经被商品经济大潮推向历史深处。然而,我们仍然是最接近诗意的人群,仍然愿意把返乡居住当作诗意的栖居。
我们所要返回的家乡,必须是美丽的乡村。一己之力何为?大麻镇的小留村已经成为一个乡村的奇迹,两个成功人士依托基层力量,把村庄改造成了一个花园小区,实现整体搬迁,回报乡里力度之大,世所罕见。如果没有在乡村生活过,难以想象一座干净卫生的小洋楼是多少代人念念不忘的期望。财富用在了改善人的居住上,而且是超越了炫富,超越人际、家族和宗族的界限,实现了许多人的安居理想,因而财富的回归,也是诗意的回归。
我们所要返回的家乡,必须是美学的乡村。西河镇北塘村已经成功转型乡村旅游胜地,绿道、果园、花园、民居博物馆、民宿合为一体。佛山一位画家兼企业家,召集三五好友,生生将一座中西合璧的老房子打造成了美术主题的民宿,来大埔采风的艺术家纷至沓来,莫不流连忘返。这样的民宿,已经有了许多家。把审美传统带回乡村,何尝不是诗意的回归。
诗人东荡子写道:“我要阻止你们漫天的思想/到安乐的村寨去,我要带领你们/温暖地拜访午夜的门庭。”不要卑微地走进良夜,不要在奔波的路上迷失自己,故乡永远是温暖的、安乐的,当我们意识到故乡美好而不可缺失,这便是诗意。我们应该要庆幸,我们拥有故乡,拥有一个回归自我的途径。
心灵的回归
阿西莫夫的小说里写过一个“心理史学”,写的是一种推动历史发展的心灵力量,脱离了世俗,也远离宗教。这种力量无所不在,又无迹可寻。我想这种心灵的力量在客家人中一直存在着,一种思辨的力量,简而言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前两个问题,在客家人的层面上,已经由传统和诗意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要到哪里去。
城市和乡村始终是一个矛盾,同时在造就我们自己。乡间最多的传说是,一人发达,全村脱贫。传统社会里重视邻里关系,把乡村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发达”了的乡亲身上,一方面无奈于耕山务农出身机会不多,另一方面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70后、80后思想更加开放,社会更加宽松,财富来源更广。在劳力-知识-资本-理念这一条财富线上,许多人有了新的经历,但大多数人还停留在前面两个阶段。70后、80后忠实于乡村,同时也忠实于城市。无论哪一个年代的人,首先要相信自己,提升自己,再等待某些决定命运的机会。如果我们的心灵还不足以承受命运的左右,如果我们没有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人,那该如何?是逃避推诿,还是努力一次一次地与乡村和解、与城市和解、与自己和解?功成身就,便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回馈乡村。
为什么我要思考回归?也许因为,时代的脚步太快,我们还没想好要去哪里。无论如何,每一次春节回乡,是身体的回乡,也是心灵的回乡。
“回归”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如何返回故乡?也许乡村和城市本身就是一体的,是心灵的一部分,并没有真实的矛盾与妥协,只是我们错用了一些本不属于我们的指标去衡量自身的心灵。或许我们只凭着乡情与亲情,乡村世俗生活的降维打击对我们全然无效。脱不开的背景,化不开的乡情,有迁徙的可能,有选择的自由,以自己的方式回归传统和诗意,这便是心灵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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