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照片纪事的怀念 □杨小清

惠州日报 2017-03-12 09:01

老屋通议大夫第约建于清乾隆年间的1750年,距今260多年,为明清客家府第式围屋,我曾生活在这。同母“一腹三翰林”及同族“兄弟七进士”等科举考试盛况,成就了老屋“书香世家”的历史名声。通议大夫第为省历史文物保护单位,去年省政府拨二百万元专款修缮。百侯镇为国家历史文化名镇AAAA景区。老屋是最重要支撑之一。目前国内不少人慕名前往参观,曾有游客夫妻自带帐篷借宿老屋,盼得“一腹三翰林”文脉。表妹在深圳工作,出生成长亦在老屋,春节后给我拍了一组老屋照片。她是十足的“乡恋”,她向我描述了“小时候大家族特有的上屋他家大人训斥做错事小孩,家邻如亲朝夕相闻,上屋教子下屋要听乖”,又忆“小时夏天在老屋的后花园躺在竹床上纳凉,枕着大人夏夜窃语聊天入睡”。老屋天伦教养让人亲切。看图思物思人,我也成“情种”。这几年对客家文化犹对后现代主义文化批评感触良多。“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乡愁就是回家的路。

近十年因农村城镇化,老家正急速向都市靠拢,传统与现代的断裂也在加剧。照片有 《老井》、《屋侧小路》、《老灶》、《大门口的红灯笼》、《水田与山》等。然而在《老井》与《屋侧小路》中,我看到记忆中昔日屋侧通往井边的鹅卵石小路被规整的水泥路所呈现的几何平面覆盖,祖辈十几代人挑水、种田和其他劳作用脚反复踩踏磨光的鹅卵石小径没有了,墙根春天开小花的小草亦因水泥路的扩张消失了。城镇化的农村正以残酷的几何方式快速满足人们日益高涨的居住交通需求。后现代主义看到了文明当下的困境,企图通过提倡某种方式的传统回归来弥平当代人心中自然理解的创伤。世界著名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就为北京香山饭店设计了融贯古今期望、沟通现代工业与自然的后现代建筑。后现代主义的做法反映了人们挽留传统与自然的焦虑。老屋照片让我强烈地感受到类似的焦虑。

反复看,《老井》拍摄的还是那老井,因各种建筑器具的闲暇堆放,老井周边变得急促而杂乱,记忆中老井是很干净很安静的。唯沉默的《老灶》展示的粗茶淡饭本色无变。《水田与山》中,那张视野穿过老屋围墙水田直至远山低矮迷朦的照片,突然让我想起夏收时邻居婶子在稻田烈日下给孩子喂奶的情景,这情景令当年曾经去水田拾谷穗的少年的我至今震撼感动。当时婶子汗流满脸,烈日下她一边宽衣给小弟弟喂奶,一边用镰刀轻轻刮去那沾满泥浆腿上被蚂蝗咬过伤口流着的鲜血。即使几十年过去了,那水田稻草垛婶子,那烈日下洁白无比的乳房和沾满泥浆不停流血的伤口,还有我那刚出生几个月的邻居小弟弟,正是这些极具生命力传承的细节构建了所有游子乡愁怀念的灵魂。我们的祖祖辈辈,我们那些终日劳作在故乡土地的父母,不正因为她们如此深情辛勤悉心呵护才有了我们心中对故乡真正魂牵梦绕的感情。现代摄影提供了寻找老屋的录影思路,可当我想到那逝去而现代摄影无法再拍到的稻田震撼时,我眼眶湿润了,我明白而伤心地知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代表工业期待的钢筋混凝土使故乡越来越成为现代工业与乡村依恋的断裂地。不知不觉中乡村被称为城镇,还是国家历史文化名镇AAAA景区。可烈日水田中曾被我凝视并深深震撼感动我的年轻的婶子呢?以她现在苍老无比的生命底片,现今的工业科技生产和市场销售,会将我深深亲爱、如今苍老的婶子冲洗成怎样的文化影像?她会是国家AAAA景区的哪一部分呢?《大门口的红灯笼》让我依稀记得春节祭祀祖先时的神秘肃穆庄重虔敬,如今这庄严的祭祀仪式更多地成为游客寻找乡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影像资源。快餐文化的娱乐方式正在改变祭祖庄严的神启承诺。通过工业制作的第三产业旅游营销,祖先代代集天地神人一体的庄严沟通仪式正在成为新的娱乐营销符号。当现代工业强大到贫穷与神圣都可以随便纳入娱乐安排序列时,我们怎能不为纷乱的故乡灵性担忧?工业文明教化中的年轻人没我们生于故乡的苦难土地又砥砺其中的经验,他们很难理解老辈的乡愁。

我的父亲不是通议大夫第人,是解放军南下干部,在过去岁月特有的政治运动中他不愿苟且含冤,为了军人尊严,他用佩枪结束冤怨离世。父亲走后,母亲带着我和未满月的妹妹回到外婆家,是通议第亲人及那片贫穷的土地收留了我们。这是我对通议大夫第始终一往情深的根本原因,更何况老屋无私给了我那田野和天空的成长记忆。出来到城里工作,每次填履历表,我都庄重而敬畏地在籍贯栏写下 “广东大埔百侯侯南通议第”。我母亲生前多次跟我说,“通议第就是你的家,你就是通议第人、通议公的子孙”。我们尊称的“通议公”是通议大夫第的建造者,乾隆时官拜陕西按察使,家乡流传许多他的为政佳话,早成历代子孙效仿成才的宗典。表妹的母亲亦为通议大夫第人,我非常理解她由此而生的乡愁。她的描述和照片,说明我们兄妹对老屋的感情和许多在那里生活的人一样,或许某些方面还更深些。

家乡变化很大,老屋周边的水泥路平整宽阔且越修越长了,可在我心中敬畏的老屋却更老了。如今住在那里的人少得可怜,老屋寂寞空阔冷清,为什么?现代工业社会不仅挤压了老屋的沧桑,为了生存同时在催迫老屋的孩子们走向城市,我也不例外。我年年都会回老家祭拜母亲和上代,当然我明白,我在祭拜上代的同时也祭拜了自己感恩老屋的敬畏。《南方日报》几年前曾刊登我《客家人的前世今生》,文章发表后国内知名网站如新华网、新浪、网易、天涯网、广东省政府网站等都有转发。文章有我对客家文化新的理解及不同的意义阐释,尤其对围屋战斗性的讨论。该文最后谈到,如今相当多的古旧围屋荒凉破败,围屋为客家人的艰难迁徒作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而今已成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对象。其实老屋通议大夫第也一样,尽管现在政府正拨款加紧维修保护。后现代主义对现代工业与传统文化冲突的忧虑有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的地方。“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可在我阅读的乡愁照片里,老屋天上的月亮并没有那么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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