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或寻找
穿行在珠三角的一角楼台、一片陶瓦、一方古炮台……我试图阅读卡尔维诺:再认过去或是找回失去的未来。
碉 楼
碉楼在,人已杳。一座,两座,三座……1833座,人去,楼空。慕名赴自力村,但见稻浪金黄,残荷照影,其间,碉楼卓然而立。
开平的平畴原野,思念从华美的碉楼、庐、别墅飘逸而出,深秋蕴含的孤寂气息,裹着一个世纪记忆的潮水扑面而来。
英国水泥,德国钢筋,意大利地板砖,西洋电话、打字机、黑胶唱片机……移植回来的西洋风格,书写了异国求生的辛酸和豁达;藤编篮子,儿童坐笼,老式衣柜,木雕刻的梅、兰、竹、菊……中国的神韵,灵魂里挥之不去的思乡情。田园风光中耸立的中西合璧建筑群,默然烙刻着一代华工的血泪史。
鸦片战争后,西方盗贼不只抢白银,还转卖大批华工赴南洋、美洲。那里的铁路几乎每一根枕木下都埋着一具华工的尸体,那里的金矿和甘蔗园,吸尽了华工的泪水和血汗。
他们是被拐卖的“猪仔”,在前去北美的船中侥幸生存下来,被迫戴着脚镣挖矿、砍甘蔗,挣得自由后,开豆腐店、洗衣店、小饭店,靠勤劳一点一点地累积财富。他们依然备受外国人排斥打压,只能回家乡娶妻生子,建碉楼,防盗匪,安小家。
漂洋过海等归期,这是他们,也是她们的宿命。爱情与面包是一场无终无极的战争。婚后,他们再次离乡别井,远赴异国他乡。
“鸿燕传书”绣着四字的信袋,静静地挂在毓培别墅的墙上。多少日出和黄昏,立园新女主人谭玉英望断鸿雁。纵有“晚亭夜寂自有琴棋助雅兴,幽宝秋深还待书画伴遐思”的横溢才情,终究也无法排解思念,忧郁成疾,难产折断十九岁芳华。太平洋彼岸的谢维立纵使归心似箭,终也错过最后一面,唯有泪眼空对古琴,《郎归晚》弦断奢华气派的立园中。
……
碉楼的过去,书写在鸟巢花房,在屏风壁画,在红木台椅,在水晶宫灯,在西方壁炉,在湘绣潮雕……哀婉和忧伤,掌纹一样藏起来。若你屏息凝神,是否听到了那些隐匿在时光皱褶里的声音?
她们,老了,消失在碉楼转角;他们,走了,现身在异国街头。碉楼,一代人抛在故乡的船锚,乡情的缆绳,可会牵引着船儿再度返航?
古 灶
来到南风古灶,我才明白陶不是瓷。陶,粗疏古朴厚重,恰如阳刚男孩,陶先于瓷出生,是哥哥;瓷,细腻光滑透亮,如十八岁女子,是妹妹。
最初的土与火交融,孕育的是新生的陶器。
南风古灶,一座柴烧陶器的古老龙窑,五百年来窑火不绝。古灶依山而建,全长二百多米,瓦片盖顶,人字形铺排,煞是好看。透过窑口,便可见四十米长的窑身,密布着一百四十多个火眼。那么多火眼,全凭烧窑师傅一双“金睛火眼”判断窑内“火色”,灵活掌控投柴的时间、数量和速度。多少匠心,多少辛劳。你若闭上眼睛,一条火龙就在身旁蛰伏,吐出一百四十多条火舌,这场盛大的火宴只为陶的出生。
一条窑一把火,薪火相传五百年,烧出佛山陶的名牌与口碑,烧出了佛山遍地开花的地砖墙砖……古灶旁侧,各种陶器叠放,自成陶墙,有藤蔓垂挂期间,古朴中生气盎然。这些陶制的日用器具,供人类炊饮、盛物、储藏。食与器相触,保存着炊人的用心,智慧的灵魂,让寂寞的陶土有了生命。
古拙的陶,华美的瓷,都来自泥土,如赶一场前世的约定,完成一次生命的燃烧。我见过泥土与水糅合的制坯工序,老师傅将陶泥置于转盘上,转动转盘,全神贯注地对泥巴进行拉制。泥土因水的融入,黏合成不同的形状和姿态;再因火的焚烧,将生命的印记铸成永恒。
漫步在南风古灶的“百万梦想墙”,你将看到各种斑斓的“梦”。那么多人,用制陶的古老方式,为梦想赋形。用图画、文字、手印等各种想得到的方式,将自己的“梦”放到陶板上烧出来。梦想墙从玩陶厅出发,绵延到几十公里外的石湾公园。
一陶一瓷,时光在指尖凝固,夺得千峰万山之翠色,留得古韵不绝。
戏 台
都说佛山祖庙万福台余韵绕梁三百年。那天我看到的万福台沉静、高贵而神秘,一扫历经风雨的古戏台给我的倾颓凋敝感。
戏台前,凳子一排排,偶有游人坐下歇息。静坐下来仰望,2米多高的台上,四根大柱子撑起六米高的大戏台,真有“高不可攀”之感。戏台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如在帝皇家。眨眼间,似有千年的魂飞到了戏台,台上鼓乐喧天,丝竹盈耳,水袖曼舞,文臣武将、才子佳人悉数登场。戏台活了,生出温情,生出快乐,也生出相逢和离别。真乃顷刻间千秋事业,方寸地万里江山。
在这最古老的粤剧戏台上,曾有多少粤剧名角为它笑,为它哭。一代名伶红线女、马师曾、罗家宝……在这方寸间展示他们的风采,唱出粤剧的风光,唱出人生的百般滋味。书记:旧时戏班每年组班一次的新阵容,必在万福台上进行首演,然后再乘红船分赴各地演出。万福台承载的粤剧文化,流向广东的每一个角落,成了流动的亮丽风景。
散落在乡村的古戏台,见证了村镇的富有,人世的兴旺,文化的繁荣,朝代的更迭。在历史的变迁中,它们默默地注视着人世间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留给我们忘不掉的一块精神圣地。自比“来时瓦舍,去时瓦解”的勾栏瓦舍长寿,然而,又怎经受得了时光的淘洗。
历尽沧桑,繁华落尽,人们试图还原那些古戏台最初的模样。无疑,万福台幸运又孤独,戏台飞檐上的铃铛,兀自在秋风中摇荡,孤高,卓绝。
遗 址
迎面突兀而见崖门海战仿古战船。宋元海战,中华文明历史延续链条断裂的壕沟;崖山,一个巨大的伤疤烙在一个民族的胸口上。
秋日下午天空晴碧,景区寂寥无人,战船仿若躲过长期艰难的追逃,终于找到了此刻安静的时间河,笨重地停靠,惴惴地喘息。
进入崖山祠,目睹南宋亡国最后一场血战的壁画,一时间耳膜鼓胀,风浪夹杂战鼓声、大火烧毁战船的崩裂声、君臣民众的慷慨悲歌,铺天盖地而来,让人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历时23天的崖门海战,史上最惨烈的大海战,为孱弱的南宋朝廷画上了句号。谁曾想,《清明上河图》的盛世,“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富庶,最初抵不过金国的铁蹄,北宋不事国防,汴京的繁华“拱让”金国。自此,宋一路南下逃亡,百年间自汴州而杭州,而崖门,最终葬送在元人的强弓下。
寻寻觅觅,宋元海战纪念遗址已看不到西山临建的行宫、营房,唯有后人修建的大忠祠、慈元庙、诗碑廊、白鹇亭……垒起崖山祠的厚重与苍茫。登临望崖楼,但见残阳如火,烧红了潭江,仿佛当年的战火仍在燃烧,江水还在沸腾。
不敢想,弃守入海口,被围困的士兵淡水一滴难求;连船而战,被紧绑的战船悉数沉没。唯可叹,跳海殉国,十万宋魂赴碧波。南海悲鸣,崖山崩塌,伶仃洋的书写照亮了宋朝的谢幕。
七百多年,沧海桑田,崖山与陆相连,不再飘零孤单。唯有半月形的古炮台,不屈地守护着入海口。深夜,月亮是否悄然降落,用皎洁的语言抚慰黝黑的炮口,听它们无声地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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