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三帖(外一篇)

茂名日报 2020-04-10 10:22

张慧谋

出城记

己亥年五月十一,新历六月十三日,回小城。

雨初歇,地上积水,街灯朦胧,小城意境幽深。

老家在城南,夜深,不打扰家人,在城里过夜。

次日早六点多,要随老家滨海作协采风团,去园洲。

每每回小城都舒坦,睡眠也特别好。心想,这也许是闻到故里的气息,扑面而来的乡情乡音,对一个长期在外地生活和工作的浪子,一旦踏上故乡这片土地,归宿感就油然而生。

早起,九楼窗外旭日吐红,田园翠绿,城北庄山半山云雾。

一行十余人,乘中巴出发。时间推移到明初,那时小城城墙巍峨,城门厚重,这中巴上的都是城中文人骚客,长袖飘逸,举止散漫,也算是出城远游了。

没想到园洲那么远,行程六个多小时,将近中午一时才抵达。

更没想到园洲文友如此热情,未曾谋面却多次听侄子永忠提起的郭颂游先生,早早在趣味阁门外候等着,此情此景,让我们远道而来的粤西滨海同行,由衷的感动。

颂游很年轻,人热情豪爽,诗文了得,园洲无人不知才子。

颂游这名字好。谐音“宋游”。占了宋代词人陆游老先生不少风光。

颂游笑说,这名字是外公起的。

颂游外公更了得。

初遇园洲

园洲靠着罗浮山脉,一马平川。

过去这里类似作家陈残云小说《香飘四季》中的大沙田,珠三角鱼米之乡。现时却是惠州博罗县名镇,以企业三千余家为主业,经济发达,富庶之地。

我倒是跳不出陈残云作家前辈笔下的“沙田”:水乡,蕉林,古镇,榕树,河涌,木舟,老瓦青灯,沙田夜话,人情世故。

我问颂游,这些景物还有吗?

颂游说,几乎没了。

未免让我失望,怅然。

入住宾馆,小憩后,游罗浮山。

出镇境。远远看见一派黛色的罗浮山峦,看似不远,走起来却不近。

俗语云:看山走死马。

感觉那山很近,走起来,老马也累死途中。

古人聪明,以哲理之思,形容山之远。

此刻坐在颂游小车里,再远的山,也是“一二脚油”就到了。

罗浮岭南名山,道教圣地,百草之园。粗略记得,当年有位岭南画派的画家,受某部队之邀,画《本草纲目》中的“南药”标本,就来了罗浮山,画了好些日子。

于我,是二度游罗浮山,忘不了这里的山水豆腐花,又一次满足了胃口。

晚间颂游特意为两地文友安排了卡拉0K,唱歌,朗诵,气氛非常热烈、融洽。

园洲地势平阔,虽说是镇级建制,规模倒不比县城小。楼宇林立,长街笔直,高处俯瞰,真有点“十里长街”之气势。

重游西湖

天下西湖始宋朝,人间最美西湖在杭州和惠州。

唐宋八大家,首推苏轼。爱其诗文,慕其书法,仰其文品,叹其境遇。

早在七八年前来过惠州西湖,是参加省文学院的“三名”改稿笔会。当时住在西湖宾馆里。白天游过湖区景点,还到过苏东坡当年居宅地,小院前有竹,其他都记不大清楚了。

是夜,一个人上了曲桥。一湖月色,山影如墨,秋荷未残。这天正是我生日。想及故乡和家中娘亲,也不知怎的,从不写古体诗的我,却冒出一句:旧时枝头今时鸟,啼到深处是乡愁。

只记于心,不敢贸然说出,更不敢笔墨于纸。

这里是西湖,长天在上,东坡居士在下。哪敢!

重游西湖,稍稍有了变化,人多了,新造景观也多了。

只有苏轼依旧,王朝云依旧,古塔依旧,孤山依旧。

不敢随众在苏轼塑像前留影,只配于塑像前鞠躬,深深三鞠躬。

上了王朝云墓前,念及这位陪伴东坡居士晚年,照顾其起居,柔情似水的红颜知己,侍妾,卒于惠州,时年仅三十四岁,心中未免黯然,双手作揖,空对坟茔,感慨万千。

惠州行有缘结识了当地诗坛楹联界名家前辈和一批正当青春年少的文友,甚幸,算是此行颇丰之收获。

又记。

返程经广州,绍精老弟中途接待洗尘,择山水幽深处,名曰“养生谷”,以佳肴酒水相待。

绍精老弟小城人,多年在外从业,初心不忘,时有写乡土民情美文问世,是写散文随笔好手。

途中,多处遇雨。

回到小城,雨势更猛,车窗外被砸成一片水花。

去也雨,来也雨。雨中小城,夜归人。

四个女人一只猫

一处城中村旧院子,约半亩地大,破门破窗老院墙,四个女人,四双生花妙手,硬生生的把它侍弄成丹林画馆,园艺,消闲,聊天,喝茶,写字,画画,还有画瓷呀,弹古筝木琴敲风铃鼓呀,这么个文人雅士、闲人清客喜欢常来的地方,造就了一个类似李子柒式现代版的童话世界。

四个女人原初想为她们画画的吴老师弄个清静点的工作室,没想这一弄,竟把女人心思弄出了境界,弄出了彩,一院子都是女人味,温馨,浪漫,贴心,悦人悦己。

半个院子花地,依时序种着应时花卉,白的,红的,黄的,紫的,香的,素的,淡的,都让你看个够,品个透。

月升月沉,绕不过老瓦屋脊。风来风去,避不开墙边竹篱。夏来芒果、石榴、木瓜,垂于枝头,挂于树身,让少见多怪,手痒心动的城里人,从生摸到熟,做瓜做果,也不容易。入秋桂香,冬日月季,白玉兰,三角梅,还有竹门边的两缸残荷,全是诗,画,全是景。

来丹林画馆,可避开不少不合时宜话题,偏偏就避不开四个女人和一只猫的故事。

开始是一窝小猫,三四只,相互拥挤在墙角边的小窝里,样子可爱,也有颜值不太高的。毕竟是猫,谁管它长相俏与丑,反正再怎么长,也是一副猫脸。

后来这窝小猫就只剩下一只,其余的流浪去,或被宠猫的人抱走。

剩下那只乖巧得让人受不了,疼它,宠它,抱它,玩它,喂它。甚至给它起了个霸气十足的猫名叫“小虎”。而我,则称它“虎爷”。

“虎爷”也真够爷们,派头大得很,管你来的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平民,在它眼里都是人,或不同于它们的庞然大物。有时想,人类在动物眼里,是什么东西呢?人是把人当人,动物未必如此。

说到“虎爷”的拔扈,也真有两下子,只要它喜欢上的女人,都投怀弄姿,肆无忌惮,皇上的任性也不外如此。可皇上还有龙袍底下的那点庄严,“虎爷”却不跟你来这套,兽性一起,就找女人暖怀去。看得喝茶的,聊天的,不怀好意的男士,满心满眼的羡慕忌妒恨。

因此男人语气也愤愤不平,直指“虎爷”:下辈子你做人,我做猫。看你那猫样,三辈子都不服赢。

不服归不服,想归想,丹林画馆四才女,就喜欢“虎爷”,唯独“虎爷”。

“虎爷”会来事,装乖扮傻。乖时倒也像团棉花,软绵绵的憩息在女人怀里,闭上猫眼,不闻“耳外”事。似梦非梦,幸福得流油。

傻时也确是傻到家,从院墙边抽出枝竹子,逗它,它也乐得扑上扑下,满地打转。后来给它起个名堂,叫“竹枝钓猫”。“虎爷”肯定不懂,懂了非与你拼一死活不可。

丹林画馆四女之一梦飞行说,那天她在花地整草,“虎爷”也冲过来,花畦边嘎然止步,抬起前脚,一步一步跨入花地,专挑踩不着花草的地方落脚。看它那小心翼翼可怜样,主人起身用手机拍下个镜头,然后转头大笑。

小芙蓉呢,寒夜凉如水,她把“虎爷”搂抱在怀里,素手轻柔抚摸着“虎爷”身上的毛,这回我才借着柔柔灯火仔细打量一下“虎爷”,花脸灰白相间,一双含情脉脉丹凤眼。

但我仍不清楚“虎爷”是雉是雄?是“爷们”还是“淑女”?

总之做猫做到这份上,也是挺成功的猫,叫人妒忌的猫。

“虎爷”住的窝,可谓是“五星级窝”。青姐和子君,垒起窝台,搭起门窗,还裁下一块蚊帐纱布,将小小“猫家”围过一层,内里的床褥肯定不差,为“虎爷”精心造起个“家”。

我倒觉得“虎爷”长夜孤枕,未免显得清寂,建议阿梦裁只红纸“双喜”,贴上去,子君说,最好叫吴老师写副喜联,给“虎爷”找个猫伴,也算功德圆满了。

阿梦说,哪行呢,这么一弄,“小虎”连窝都挪走了,与猫郎私奔去了。

这下才明白,“虎爷”原来是“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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