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河潭 □苗理洁
河潭是位于惠东县铁涌镇的一个古老村庄。
正值秋风送爽、谷穗飘香的时节，我与市民协志愿者走进河潭。这些志愿者都是能歌善舞的文艺家，他们精彩的演出，升腾起人们对艺术愉悦的感悟，给丰收的田野增添一抹亮丽的色彩。而我抱着看看古村找点写作灵感的想法，在村中悠悠地游逛。但短暂的停留，我能读懂河潭么？我在问自己。
老村并无遒劲的古树和灵秀的风景，然而，那东西南北四座门楼别具特色，叫人印象深刻。门楼里顺着中轴线两旁呈现错落有致的屋宇，那藏青色的砖墙，麻石条的窗框，更有像古代官帽高耸的镬耳形屋顶，浓浓地飘着远古漫来的缕缕轻烟。
村中老人的描述将历史镜头回放到数百年前。一位官姓人家因为官司从福建逃至铁涌，之后选择在依山傍水的河潭安顿下来。为了躲避官府的追缉，这户人家改“官”姓为“观”姓。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命运使然，观姓与辗转来到河潭的马姓和刘姓人家汇聚在一起，从此，这三姓人家仿佛是三国演义里的刘关张三结义，互作盟约，互相帮助，走过数百年风风雨雨。
时间长河缓缓流过，生命与时光早已达成默契。三姓人家各自修建象征根脉的宗祠，相守这方水土精耕细作，繁衍生息，如今河潭已是3500人口的村庄。
无人知晓他们的先祖来广东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们灵魂的居所历经怎样的动荡？我蓦然想起，要看看居于村口马姓人家的祠堂，这也是三姓人家保存较好的祠堂。
都说祠堂蕴藏着家族一道道猜测不息的谜题，让外来者费心思量。是那花岗岩石砌就的大门么？站在大门举目眺望，秋阳下，一座青中透蓝的大山映入眼帘，活脱脱一幅风景画。陪同我走进祠堂的陶瓷艺术家刘汉新一声呼叫：“看，龙虎山！大门可见这种山形说明这马姓的先祖曾是武将！”佩服刘汉新渊博的知识，这古老的房屋布局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立马破译。二道门上方那朱红色的万字图很鲜活，叫人遐想。古老的万字图是吉祥的喻义，蕴含无限祝福，给人以温润的力量。它与祖宗牌位前肃穆的神台一样古朴，见证了马姓宗祠数百年历经的岁月沧桑。祖宗牌位前的屏风上，一块大匾额刻写着“惠及乡邦”，赫然入目，匾额左侧悬挂一幅古代将军的画像。果真吻合宗祠大门的格局，这马姓家族出过武将。
高高挂起的匾额清楚写着乾隆年间的字样，清晰可见写匾的王安国为左都御使正二品，曾任广东巡抚。时值河潭村贡生马特，由归善县学选拔往国子学读书。可以想象，这个勤奋好学、聪明过人的马特给河潭村人带来多么大的荣耀和欢喜。若复原匾额为现代画面，可见这马特是个即将上京城读书的大学生，他要待升为贡士之后，才能获取功名授官挂印。就是这样一个学子，获得二品巡抚赠匾鼓励祝贺，让全村人热血沸腾。马特是后来成为画里的那位将军么？抑或将军是他的先辈？不知他戎马生涯是否如戏剧般起伏跌宕充满传奇？画像里的将军是那样威风凛凛，那样神采奕奕，叫人浮想联翩。马特让后人复原了古时河潭人对走进仕途的学子欣喜若狂的心境，复原那时段的人们注重和保持“耕读传家”的好传统，渴望孩子既能学会生存本领，又通过学习文化知识重振族门家威。
河潭还存留多少古老的遗风？是村里孩子们舞动的麒麟？还是那村姑在晒谷场上娇声嗲气唱着的花笺？（花笺，为惠州一种地方山歌）一问，果不其然。村民说他们舞麒麟是世代相传，从未凋敝，算来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在人们传统的意识里，麒麟是瑞兽，舞动的麒麟还有紧随的拳脚功夫可以驱邪接福，为人们带来好运。也许，从他们先祖一路南迁到河潭安营扎寨，他们要与恶势力搏斗，与严酷的生活环境搏斗，由此麒麟成为他们精神的图腾也未可知。因为，特殊的生活往往形成特殊的地方文化，形成自己的精神品格。这种精神日积月累，反复叠加，就会凝聚人们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村里现有的舞麒麟队伍，除了领头的队长，队员大多是在校的小学生。这日他们与民协的志愿者同台表演，一招一式颇见功夫。领队是位老者，也是教孩子们舞麒麟的老师。只见他严肃的神情，言传身教的做派，就知孩子们不敢有丝毫松懈、懈怠和亵渎。传统文化，薪火相传，河潭人明智！至于那唱“花笺”的女子，有点腼腆地对我说，这是一代代妇女们传承而来、表现男女情爱的山歌。想起来，地方志有记载，旧时惠州人喜欢唱山歌，西湖边，东江畔，都设有赛山歌的擂台。尤其是大胆表现男女爱情的山歌，唱来充满诗意，韵味深长。这种反抗封建社会压迫、追求个性解放与婚姻自由的山歌，具有强大的渗透性，是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象征。河潭人在过去的苦难中仍然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在此可见一斑。
哦，河潭，原来在这里还可以重拾传统文化中有价值的东西，也让我在行走古村落的记忆里，揣摩着悠久的画境。我庆幸这一趟没有白来。虽是短时间的走读，河潭终是留下了灵动的印象。这印象如电影的蒙太奇，在我脑海一幕幕掠过，放大并延伸——这里可触摸先祖们灵魂的精神气象，这里有教导孩子修身的质朴教化，有民间百姓厚重与内敛的礼仪，自然还有许多我未知的东西。这是好山好水的惠州无数古村的缩影。于我而言，这美好的印象，已够让我喜欢，让我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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