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东坡寓惠联 作者:吴定球
有人问:苏东坡在谪居惠州期间,有没有写过对联?
有的。宋赵令畴《侯鲭录》卷三就有这样一段记载:东坡再谪惠州日,一老举人年六十九为邻,其妻三十岁,诞子,为具邀公。公欣然而往,酒酣,乞诗,公戏一联云:
令阁方当而立岁;
贤夫已近古稀年。
这位赵令?,与东坡是同时代人,又曾共事于颍州,上述记录应该可信。所谓“戏”,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善意的 “调侃”。记得明代博罗张萱在《苏东坡别传》里说过:东坡“先生喜谑,往往见于文字,令人绝倒。”又说东坡此类文字多是“应时而出,随机而变,因人而施,疾口而成,千载之下读之,亦不无绝倒者。”上述联语,就是东坡生性乐观诙谐,善于戏谑的现成例子。
东坡在惠州的许多诗联也很出名。据宋人周紫芝《竹坡诗话》:“博士唐庚因论东坡制句之妙,裁对之工,其叙事简当,自不可及。如《岭外》(按指东坡寓惠诗作《白水山佛迹岩》诗)叙虎饮水潭上,有蛟尾而食之,以十字说尽,云:
潜鳞有饥蛟;
掉尾取渴虎。
——— 只著“渴”字,便见饮水之意,且属对亲切,庸手莫到。”
又据宋人陈师道《后山诗话》载:东坡居惠,广守月餽酒六壶,吏尝跌而亡之。坡撰十四字谢之云:
不谓青州六从事;
翻成乌有一先生。
清人《巧对续录》卷下说“东坡先生晚年造句多巧对。”此联堪作范例。
宋绍圣三年(1096)七月,王朝云不幸染时疫身亡,孤独悲怆的东坡在给友人的信中屡屡提及此事。例如 《与章质夫书》就说:“侍者病亡,旅怀不免牢落……有诗悼之:
伤心一念还前债;
弹指三生断后缘。
在另一处,东坡又提到了《悼朝云》诗中的联句:
驻景恨无千岁药;
赠行惟有小乘禅。
这里顺便来说说那副最近被炒得很热的所谓东坡挽朝云联: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便思卿。
据宋人笔记载述: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机械。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合入时宜。坡捧腹大笑。此为上联所本。至于下联,细玩其意,恐怕也是在演绎朝云在惠州应东坡命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歌至“天涯何处无芳草”时,竟泪满衣襟,哽咽不能语的故事。
不过,说实在话,他演绎得并不出色,尤其是下联之“暮雨”有为上联之“朝云”凑对的痕迹。有人解释说,“暮雨”是东坡另一个侍儿。且不说东坡是否真的会“独弹古调”,又是否真有一个侍儿叫暮雨,纵然有,正如东坡自己所说:“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 此时此地,又何来“每逢暮雨”而“倍思”朝云呢。很明显,此联只是撮取东坡与朝云的两个经典场景敷衍而成,缺乏内蕴的情感逻辑,反倒不自觉地透露出作者作为“围观者”的立场和视角。造句粗直,意境平庸,绝不类东坡裁对联句每每匠心独运,举重若轻,气韵浑成的一贯风格。若拿了前面所引的东坡追悼朝云的那两副,读之让人荡气回肠、思绪万千的诗联来比较,真有云泥之别。
当然,对风格的评判或许会因人而异,但作品的出处则是衡鉴其真伪的刚性指标。以此来观察这副联语,疑点更多。考东坡在惠州有关于朝云的作品多达十五篇,而朝云逝后,东坡致信友人亦多处言及朝云,这些均明载于东坡本集,唯独不见提及有这样一副联语,此其可疑者一;此联亦未见载于各类宋元明人笔记以及搜罗宏富的《苏轼资料汇编》(四川大学中文系编,中华书局1994年版),此其可疑者二;由龚联寿主编的《联话丛编》共收明清至民国期间二十九家的三十七种联话,可谓集古近代联话之大成,竟然也找不到此联的踪影,此其可疑者三。
著名苏学专家曾枣庄先生曾经指出:“苏轼声名太大,从苏轼生前起托名苏轼之作者就很多……对明清新冒出来的 "苏词",不敢说都是伪托之作,但至少不可轻信。”对于苏的联语,亦应作如是观。
前些时候,有诗人游河源霍山,见有苏轼《游霍山诗》碑,便郑重其事地“追和”之。其实,考东坡一生从未涉足河源,又何来游霍山的诗呢?被伪托者忽悠至此,实肇因于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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