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朋友(2)

宝安日报 2021-05-09 01:14

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地表卷扬工,但这个工种责任重大,且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甚至一辈子。于是我自愿申请到千米井下的小红班组,做对铃工,一二三班倒,但我却很少上夜班,即使白班,也是经常跟着小红屁颠屁颠地四处溜达,美其名曰检查工作。小红让广东省下更多的时间看书和学习,后来,又推荐我到工区当工代员,直到88年我调离那里。现在想来,那两年该是我和小红关系最为密切的时光,也是最为难忘的时光。

1998年,我离开老家到外地谋生,就很少和小红联系了。最近一次见面,也是在三年前,我陪北京的几位作家朋友回老家玩,这时小红已经是工区长了,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顶安全帽,带我们参观了我曾工作过的地方,并详细地讲解了矿山技术改造工程及发展前景,也给我的朋友们捡了几块矿石,作为纪念。

小红说,四子是我四十年的兄弟了,亲哥们一样。

的确如此。那晚小红留我们吃饭,因为我们还要赶往下一个地点,未遂。后来,我听说他又调到矿里某个部门工作了,不久又停薪留职,远赴大兴安岭和朋友们开拓另一个矿山。除夕夜,我在喝多了酒的时候,给他电话拜年:

邵哥,你再给我唱首歌吧!——《童年》。

付希全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付希全从岫岩来到树基沟上学,作为插班生,分到三哥那个班。三哥、邵守红、付希全,随之成为最要好的同学,说是铁三角也不为过。

时间久了,三哥和邵守红就管付希全叫全子。

那时他们上九年级吧?

起先,我和全子(我也这么叫了)并不是太熟悉,尽管他也常来我家玩,也在我家吃过饭,但一定没有邵守红那样让我感到无比亲近。我只知道,他的一个远房姐姐在我们学校当老师,他是奔姐姐来的,操着一口辽南口音,每句话的尾声都往上翘,可以的事情也不说“行”,而是“嗯那”。有点垮。但付希全长得却是一表人才,浓眉大眼,憨厚朴实,看上去也比三哥、邵守红橦堆,我爸我妈很喜欢他。

我说过,我在初中时喜欢书画和文学,是受三哥的影响,也包括他的朋友,比如邵守红。那是个讲究志趣相投的年代,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家的相册中,至今还贴着一张三哥和邵守红、付希全的合影照片,他们每个人的左上衣兜里都别着一支钢笔,头发浓密,照片上面的留白处斜着写了四个字:风华正茂!三哥说,全子也喜欢文学和书法呢,他的颜真卿多宝塔比我写得好多了。这,我相信。

但命运总是不公。九年毕业,三哥、邵守红先后上矿参加工作,付希全因为是农村户口似乎只有回乡务农一条路。心有不甘,他去当了兵。

当我决意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翻出手头保存的四封付希全的信,两封是写给三哥的,两封是写给我的,分别写于1984年3月5日、1984年4月1日、1985年2月8日、1990年12月8日。写给三哥的两封信之所以在我这,估计是因为我曾经和三哥住一个宿舍,就随手留了下来。

付希全在3月5日的信中写道:

坐在南去的列车上,我拆开了你的信,句句贴心的话语真的把我带到了你的身边,句句衷心的祝福真使我不胜感激,我仿佛看到了你炽热的心。是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你说“面庞的消瘦,衣着的单薄,怎能将自己的微笑遮住。因为啊——生活不只是享受!”是啊,生活来源于奋斗,真正的生活,在于劳动者的耕耘,真正的幸福在于攀登者的努力,无限风光在险峰。而我呢?却只能望其兴叹了。你现在正在实现着自己的诺言,你在走一条荆棘的路,虽然说艰难,但你的信心是十足的,你一定会做出成绩的,因为希望总是属于那些不畏劳苦、勇于探索的人。

显然,这是全子在收到三哥的信后的回复。那时三哥工作好像不大满意,正在复习,准备考电大。4月1日的信,还有这样的段落:

你来信中说,让我给你的小说提意见,请原谅,实在是无可挑剔。因为你现在已真正地了解生活。所以,在此方面你是颇有功夫的。特别是你的观察能力和敏感能力很强,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特别是在文明礼貌月中发表这样的小说,真是难能可贵的好教材。

寄信地址是吉林省长春市,彼时全子正在81025部队73分队服役。信中说,他又回到连队干老本行了,虽然没有什么造诣,但在他人眼里还是“略高一筹”,自己心里也满足了。那时,他在连队任宣传干事,可以说他和三哥都是在用自己的努力,或者说是对文学、对写作的热爱,试图和正在改变着自己的前途。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1982年暑假,我到鞍山市群众艺术馆学画,住在铁西区的姑姑家。一次我去铁西百货大楼文具柜台买画材,见一身着军装的士兵正在挑选钢笔——怎么这么面熟!这不是全子吗?几乎同时,全子也认出了我。现在,我已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景了,彼此是否握手抱拳击胸拍背进而留下地址电话……对了,那时也没有个人电话,但肯定也没立马下楼在街边找个小饭馆吃喝一顿。只记得全子说他们正在附近修路(工程兵),休息时间就跑来看看钢笔什么的,我自然也是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然后分别。

1983年,我离开树基沟小镇到一个更大的矿山念技校,85年2月8日收到全子给我写的第一封信,两页白纸上竟然都是先用红笔画了横格,比通常的笔记本自带的格子略宽,类似于宣纸的八行笺,字体也是刚柔相济的行书——这哪里是写信,分明是在创作一幅书法作品呀!两封信除了第一封有两字涂抹外,其他尽皆干净整洁,想来全子在写这两封信时,一定也是不止书写一次甚至打了草稿的吧!如此用心,让我感动。

这时全子已经复员转业,但仍然没有分配工作,几经周折,终于在北三家乡下寨子村小学当代课教师。我们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彼此已经很熟悉了,用他的话说是“真正相识”:

虽然我们真正相识确实晚了些,但我还是满足的,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文学和书法,此乃天赐良缘。我没有更高的奢望,只要我们在共同的爱好上一起切磋,一起进步,当哥哥的我就心满意足了。同时,也希望你在今后能多提供一些让我练笔的机会,使自己能有所进步。

全子说的机会,是指他几次到矿上来办事,顺便会会我三哥、邵守红等同学,晚上,我就请他住在我的单身宿舍。我向他介绍了矿上喜欢文学和书画的朋友,推荐他的文学作品在《矿报》发表,书法作品在工会画廊展览,全子还给自己起了个笔名:溪泉。我们还试图找关系,帮助全子转为民办教师,但终因种种困难而未成。上述给我的两封信中,全子似也表露出些许无奈: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短短的几十年,特别是正值青春韶华,无疑是可贵的,但命运的安排只能使自己做八亿农民中的一员了。诸般皆是天造就,世上有谁能强求?更何况我这个心比天高的空想家了。

不久全子结婚,新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我们逗他:一定是你们的村花吧!

全子憨厚地笑笑,用辽南口音回答着什么。

全子的婚礼是在树基沟办的,那时,全子的父母也早已搬到这里来生活了,他们家开了一间豆腐坊。全子嘱我写婚联,权当贺礼。词儿他也拟好了,用现在的话说充满速度与激情:

不愿做鸳鸯,卿卿我我嬉游浅水;

有心学海燕,风风雨雨比翼蓝天。

婚后,全子在下寨子村盖了新房,把家就安在了那里。非典那年,我和朋友骑自行车从沈阳到清原浑河源头,途经该村时我提议去看看全子。村人将我们引入一家院落,透过窗子,我看见全子媳妇——我应该叫嫂子,正和人聚精会神地打着麻将,就没进屋打扰。

村人说,付老师早就不在学校教书了,此时该在斗虎屯石灰厂装石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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