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记者暗访“假名牌中转黑市”上下游链条，部分货物疑来自城中村作坊假名牌藏得深 连发货地址都是假的
广州荔湾坦尾一个篮球馆旁70多个临时集装箱档口(“太佳鞋料城”),专门中转山寨版名牌奢侈品牌鞋。南都4月1日曝光后,当日荔湾区市场监管局扣押部分档口货品、贴上封条,同时表示将尽快调查案件详情。
这些假冒的名牌鞋,货源在哪里,最终又销往何处?此前,南都记者已对其上下游链条进行调查。
货源
“你需要什么样的鞋子,我们这里大把”
南都记者暗访过程中,档口经营者多对鞋子来源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一家档口老板称,进货厂家在广州。现在没有固定的工厂,需要哪一种就去相应的厂子找。
南都记者联系到一个“专注高版本”的鞋业老板甄江(化名)。原版上万元的GUCCI鞋,在他那里只需350元,承诺有包装、防伪标识、刷卡单、小票、电子发票等。甄江表示,他的货转手能卖到一两千元的价格。其自称,货源在广州白云。
南都记者了解到,已被查封的“太佳鞋料城”档口,部分货源来自花都。在荔湾坦尾和花都新扬、新民、旗新村之间,存在货运专线。
杨忠(化名)对这条货运线比较熟悉,也有花都鞋厂的渠道资源。“你需要什么样的鞋子,我们这里大把”,杨忠告诉南都记者,花都有专门做这方面的工厂,高档货也有,进价就贵些,利润空间视客源而定,“只有和那些厂子熟了,才会给你拉货。说实话,做这些就担心挨查”。杨忠还透露,鞋城货源不只包括花都,还有南海漖表等地。
3月底,南都记者前往花都新扬、新民、旗新村探访。上述3个村庄均位于狮岭镇,地理位置靠近,彼此之间相距不过一两公里。
新扬村十二队某村民方平(化名)告诉南都记者,鞋厂肯定有,但很多属于民房里自建厂,档口没有名字,关着门,外人也看不到；不熟的人去打听这些更是困难,如果是做仿货,毕竟有风险。据他描述,在新扬村七队等几个队,鞋厂总共100多家。
南都记者在新扬村七队、八队、九队等处所见,箱包、皮具等加工作坊非常多,却少见鞋厂。九队一家鞋材零件加工档口老板表示,做整鞋的厂子到处都是,但他不肯透露具体所在。南都记者在七队看到,一栋6层高的民房建筑,一层防盗门紧锁,楼上频繁传来疑似钉鞋的声音。附近一居民称,这些房子里做鞋的厂子的确很多,因为一般在楼上,外人看不到。
南都记者以咨询“高档整鞋”的名义在新扬村了解情况。一家鞋材店店主表示,她有渠道,“鑫×鞋材那里有做”,也可以发荔湾坦尾的篮球场。然而,当南都记者请求分享“鑫×鞋材”联系方式时,对方却发来另一个不相关的店铺微信。
新扬村的鞋厂到底藏身何处?经过1个小时的找寻,南都记者终于在某栋民房楼上见到一家无名鞋厂。档口内有三四个人在埋头加工,尽头摆放着一些成品。档口负责人显示出对陌生人的警惕,“我这不做大牌,和你们不一样。你问问坦尾专线的货运老板”。
就在上述鞋档不远处,南都记者看到了鞋货运输点。该货运点是一处简易平房,外部搭着铁皮雨棚。雨棚标有“新扬货运”字样,运输路线显示为“新扬-鞋城-广大”。货运点一男子见南都记者对“高档鞋”感兴趣,主动打电话找渠道。电话另一个是男子声音:“(你介绍的人)熟不熟啊?”几句交谈,货运点男子回应“不熟不熟”,两人随即结束了通话。之后,该男子态度180度大转弯,对南都记者不再理睬。
次日,南都记者通过货运点的联系方式咨询货运线路问题。对方向南都记者表示,此线包括发坦尾篮球馆,晚上7点发。
运输
线下虚构发货地址线上走微商渠道
从坦尾中转地流出的山寨鞋最终去往何处?3月24日晚,一辆在中转档口进完货的私家车驶出篮球馆停车场。大约20分钟之后,车辆开到白云区三元里大道“旺角网红直播基地”停下。车上人员将货物拿到一家“广州×××国际物流”店铺前,进行包装打包。
南都记者发现,此处附近不止一家物流档口,打包运输鞋类的也不在少数。直到晚上10点多南都记者离去,几个物流档口仍在营业。
除了被私家车转运出去的货物,在坦尾中转档口也可以直接发货。3月中旬,一件快递从中转站被发往上海,两天后正常送达。寄件人把寄件地址写为“荔湾区桥中北路太佳广场”某档。
然而,通过地图查询发现,“太佳广场”已关闭。3月25日,南都记者实地走访,太佳广场被拆,此处早已是废墟。原太佳广场位置夷为平地,被围蔽起来,等待动工改造用作他途。南都记者通过媒体公开报道了解到,2019年10月,太佳广场因违建被强制拆除。
这件出自坦尾中转档口的快递,实际上虚构了一处根本不再存在的“地址”,成功发向外地。
除了线下的渠道,微商也是假鞋的重要出口之一。某鞋业档口人员在朋友圈宣称,诚邀各大实体、微商、某宝平台合作共赢。不过,当南都记者询问用他们的鞋在某宝开店是否可行,得到否定的答案。她告诉南都记者,大牌不行,会被查。因此,微商成为相对“安全”的渠道。
3月下旬,南都记者在中转档口见到某女子前来看货。她告诉南都记者,来这拿货一般需要提前订提前约,她就是在微信朋友圈卖鞋,自己安排发货。
经南都记者观察,卖山寨鞋微商的朋友圈文案风格较为统一,其图片等素材可以通过专门的软件共享。如果做微商,在网上搜索,可轻松找到上游。高端和中低端货源,“仓库直发”,动动手指即可下单。甚至,还有App平台链接货源方和微商,邀请山寨鞋厂等工厂入驻,共享资源,精准引流。
采写/摄影:南都暗访调查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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