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见珠江月 今夕相看两愁绝

南方日报 2020-07-10 07:10

《丁潜客先生遗诗·偕澹庵、暗公、跫庐访九龙山居和真逸二首》。

文:双谢生

晚清宣统二年(1910年)是庚戌年,陈伯陶56岁,写有《庚戌二月入都,道出香江,过子丹贤弟绣诗楼因题》。这年二月,他取道香港入京。这次赴京是为了去年底朝廷再授他江宁提学使(相当于江苏省教育厅厅长)的事情。

三月,陈伯陶到了京城。时摄政王执政,既贪且聩,天下汹汹,革命火种,势在燎原,陈伯陶知事不可为(杨宝霖《陈伯陶传》),不禁发出感叹:“国无人矣。”四月,他写下《无题四首》,其中有:

“地老天荒孰与论,倚栏惆怅近黄昏。堂前蟢子知常伏,局上猧儿敢乱翻。聚铁事成终铸错,铄金口众勿呼冤。鸡鸣雨晦何时旦,拥髻悲啼自闭门。”

诗中充满对时局的感叹和愤慨,显露了诗人的无奈和悲凄。于是他再次请假南回,并在五月以侍奉老母亲为由辞官不干了。他的《庚戌五月陈请终养》说:

“故山猿鹤有文移,况复高堂鬓已丝。老去渐思丹灶诀,归来应补白华诗。觚棱北望成前梦,钟阜南行负夙期。今日罗浮芝术长,幸将灵饵报乌私。”

陈伯陶是孝子,养亲自然是重要原因,但这次决意辞官,更重要的恐怕是他真正洞悉了晚清政权无力回天的现实,所以萌生了归隐之意。

归来后,他去过哪呢?看看他这首《珠江对月》:

“十年不见珠江月,今夕相看两愁绝。衣上黄沾塞北尘,鬓边白点江南雪。塞北江南归去来,岸桃堤柳半新栽。珠江夜月年年在,西水东流不复回。”

是的,他到过广州。“十年不见珠江月,今夕相看两愁绝。”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慈禧、光绪帝逃往西安。陈伯陶十月自京返莞,明年二月奔赴西安,十一月回京。光绪二十八年往山东,任乡试副主考,事毕后返莞,到家已是光绪二十九年(1903)春,旋即回京任职。如果以前者计,他不见珠江月至此确有十年。诗人仕宦多年,饱经风霜,人月相对,都有点互不相识了。岸上桃柳半新栽,是不是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也渐行渐近呢?

不但到了广州,陈伯陶还见了一班朋友。他的《同江霞公编修孔殷过天山草堂寄怀梁节庵前辈》说:

“草堂招隐有羊求,长夏江村迟放舟。闻道新巢来海燕,更开旁舍狎沙鸥。台深莫使芭蕉翳,山小偏宜桂树幽。传语五噫居庑客,武昌鱼好勿勾留。”

还有《重过天山草堂》:

“城居坐炊甑,纳凉入江乡。扁舟弄早潮,的的涵星光。飘摇不觉远,忽复登草堂。堂前桂未华,堂后菊已荒。不见堂中人,独立心彷徨。开轩挹朝爽,清露涵方塘。湛湛冰雪色,洗我热中肠。愿言念君子,远在天一方。何时理归棹,散发同徜徉。”

“长夏江村迟放舟”“纳凉入江乡”,时间在夏日,就在陈伯陶自京南还不久。“草堂招隐”,也非常切合此时陈伯陶的心境。两首诗都怀念着一个人,就是陈伯陶和江孔殷共同的好朋友梁鼎芬(梁节庵)。陈梁上一次见面,是前年九月二十四日在南京半山寺的聚会,当时陈伯陶还是署理江宁提学使,应梁鼎芬邀约参加了一场诗人雅集,与会者还有陈三立、樊增祥、夏敬观、杨钟羲等当世名流。陈伯陶还为此绘画一幅。但是今天就只有江孔殷陪着了,梁鼎芬还在武昌。陈伯陶自己是决意归隐的,所以也希望梁鼎芬早日辞官归来,“散发同徜徉”,一起笑傲江湖。

“闻道新巢来海燕,更开旁舍狎沙鸥。”说的是刚好去年梁鼎芬倡议重建的天山草堂。关于这个天山草堂,陈伯陶《同江霞公编修孔殷过天山草堂寄怀梁节庵前辈》自注:“堂为节庵旧读书处。”〔宣统〕《番禺县续志》卷四〇:“天山草堂,在河南古林庄(原注:"即今小港。"),明礼部尚书南海何端恪公维柏讲学处。”后来为纪念何维柏改为尚书祠。清康熙间以祠遗址改建是岸寺。《番禺县续志》又说:“宣统元年,在籍前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倡议,集赀于寺旁隙地建复祠宇,仍颜曰天山草堂。”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天山草堂不是原有的天山草堂,也不是原天山草堂遗址上建成的是岸寺,而是寺旁空隙地上新建的天山草堂,只是匾额仍然用了原来的名字。所以准确来说,这也不是梁鼎芬“旧读书处”。

这个新天山草堂是为梁鼎芬修建的,可惜这时梁鼎芬仍寓居武昌,曾写有“心在天山新草堂”“负尽草堂连夜月”等诗句。陈伯陶《重过天山草堂》:“不见堂中人,独立心彷徨。”还有潘飞声给陈伯陶的和诗《天山草堂消夏次陈子砺提学》:“主人尚行迈,三径幸未荒。”都是说未能见到梁鼎芬。

当然,陈伯陶是知道梁鼎芬不在广州的,所以广州之行不仅仅是为了探访天山草堂。他的另一位好朋友丁仁长就曾经回忆过此期间的事情:“忆昔游崔台,酒赋馀豪情。江南理归榜,沧浪濯尘缨。”其中“江南理归榜”句下注:“真逸由江宁返,宴于菊坡精舍。”陈伯陶隐居香港九龙后号九龙真逸。

菊坡精舍,在广州越秀山下,是有名的书院。陈伯陶业师陈澧晚年在此担任院长,也是菊坡精舍唯一的一任院长。〔宣统〕《番禺县续志》卷十对此有介绍:“光绪八年,院长陈澧卒,诸生请在院中设陈先生祠。自后不设院长,仿学海堂例,公举学长四人,分任评校。”陈澧《菊坡精舍记》:“初,粤秀山有道士祀神之庙,曰应元宫。其西偏有台榭树木,曰吟风阁,后改曰长春仙馆,遭夷乱废圮。蒋香泉中丞与方伯议改为书院,方伯葺而新之,题曰菊坡精舍。”蒋香泉中丞与方伯,指时任广东巡抚蒋益澧、两广盐运使兼署广东布政使方浚颐。

〔宣统〕《番禺县续志》卷四十记载,长春仙馆东偏还有个“瑶台”,“光绪十三年,巡抚吴大澄改瑶台为崔台”。此即丁仁长诗“忆昔游崔台,酒赋馀豪情”的崔台。

陈伯陶在此宴请丁仁长等友人,与众人周览名胜,一来是散心,二来应当也有表明自己归隐之志。只是革命发展之快出乎意料,归隐故园最终也是实现不了。第二年九月,革命军攻陷广州,陈伯陶莞城老宅被围,他只好跑到香港去当寓公了。陈伯陶一生忠君爱国,只可惜生不逢时,理想无法实现,晚年更是遁迹香江,著述以寄余生。假若他此时再写《珠江对月》,又岂是“愁绝”两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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