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斓纹章瓷 沟通中西的虹桥

广州日报 2019-02-14 03:57

绘有李氏家族与阿斯特利家族四等分纹章的餐盘,盘沿绘广州、伦敦两地景观。李氏家族纹章瓷中的伦敦城景观局部图李氏家族纹章瓷中的广州珠江景观局部图广州外销传奇

在古代中国丰富多彩的外销商品中,有这样一种陶瓷:上面绘制来自欧美的个人、家族、社团、公司或城市的纹章,从广州装上船,横渡万里海波,运往欧洲或者美国。这就是纹章瓷。

由于近水楼台,纹章瓷在海外的收藏机构中藏量很大,在中国却是稀有品种。中国目前最精、最大的纹章瓷收藏,就在广州博物馆中。它们自然也是外贸历史的见证。

广州博物馆副研究馆员邓玉梅近年来深入广州外销纹章瓷的研究。在她翻译的英国外销瓷专家安吉拉·霍华德的相关论文中,有这样一句话:“纹章瓷比其他任何类别的中国外销瓷,更能体现和纪念定购者在波澜壮阔的中西贸易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卜松竹

图:广州博物馆

一套来自广州的纹章瓷

是可以传家的宝物

1727年12月20日,英国商船“奥古斯塔斯王子”号从广州黄埔港起航,开出了珠江口,开始了返乡之路。船长弗朗西斯·戈斯特林的私人贸易物品中,有5箱绘有纹章的瓷器。其中一部分,是属于彼特·金男爵的小女儿的。从纹章上我们可以知道,她当时还没结婚呢。

对于广州人来说,彼特·金是个陌生的名字。但通过对纹章的研究我们能勾勒出他的生活轨迹:他是一位出生在乡下的埃克塞特城杂货商的儿子。他母亲有个著名的表亲——哲学家、启蒙思想家约翰·洛克,资助金完成了学业,让他后来成为了一名伦敦律师、政客。1725年5月,他被封为奥卡姆的金男爵,随后就定制了这套瓷器。整整40年后,继承了男爵爵位的小儿子托马斯·金也定制了一套纹章瓷。这充分证明了广州外销瓷行业的持续兴盛。

中国并无使用“纹章”的传统。西方的纹章,大致可类比于中国的印章,是一种用于个人识别的独一无二的图像标识。纹章源于中世纪时期的战场,用于区分身穿盔甲而无法识别身份的战斗者,后来慢慢演变成为个人财富和身份的标志,在银器、书籍、玻璃器等装饰品中大量使用。纹章可以代代相传,被视为荣耀和成就的象征。对纹章有研究的人,通过辨识纹章盾牌上的寓意物及其位置,以及纹章的用色、分区等细节,就能了解所有者的家世信息,解读纹章背后隐含的故事。

霍华德指出,尽管至迟从14世纪开始,精美的中国瓷器已经广为欧洲人所熟知,并且瓷器常作为备受推崇的珍贵礼物赠送给贵族和皇室,但直到17世纪,欧洲航海国家才建立起常规的海上航线和贸易模式。而作为一种彰显成就和身份的定制化、个性化餐具,大量出现的时间还要更晚,大约要到17世纪的最后10年。而在接下来兴起的“史无前例的与广州之间的纹章瓷贸易”中,英国在整个18世纪占据了主导地位,也是最大的纹章瓷进口国,“在整个18世纪至少有5000套纹章瓷抵达英国:一个世纪以来平均每个星期就有两套,其订购量是其他任何国家的十倍有多。”霍华德认为,是18世纪早、中期经济的繁荣,大批伦敦商人、银行家、政客、律师和其他专业人士的出现,使购买奢侈品以赢得对其成就和社会地位的认同成为一种风尚,从而奠定了英国纹章瓷兴盛的基础。

最精美的外销瓷上

描绘了伦敦塔和珠江

对于文物和历史研究者来说,纹章瓷的重要性,还在于它们能提供准确的断代信息。比如,一些品质最好的纹章瓷出现在1740~1750年的十年间,是因为瓷绘作坊在广州的出现和新技术的引入,尤其是墨彩技法在外销瓷上的成功应用。1722年,获乾隆特批在景德镇游历的西人殷弘绪还指出,这种技法的实践效果尚不尽如人意。1730年,这种技术已经投产。

英国东印度公司董事、投资人约翰·埃尔威克曾经定制了一套很特别的纹章瓷,采用了墨彩风景纹样。由于约翰在1730年逝世,让这套瓷器成了中国外销瓷中绘制墨彩风景纹样、可准确断代的最早实例。

在这十年中诞生的最精美作品中,有一件出挑的作品,因为它的盘沿上,绘制了广州和伦敦的两地景观。这套瓷器绘制的是李氏家族和阿斯特利家族的四等分纹章(等分纹章说明其母系先辈为其家族继承人),是1734年以前为英国中部什罗普郡库顿的一名乡绅埃尔德雷德·兰斯洛特·李定制的。1713年他与伊莎贝拉·高夫结婚。当时男方62岁,女方23岁,是一对老少恋,婚后在11年间生育了11名子女。伊莎贝拉的兄弟哈里·高夫是早期中国贸易的重要人物之一,1692年,年仅11岁时,便随叔叔来到中国,在当时被称为“白色头发的小男孩”。在经历了大班和船长的职业生涯之后,他成了律师、议会议员和东印度公司的主席。在中国开展贸易期间,他定制了至少10套纹章瓷。霍华德认为,伊莎贝拉定制的这套纹章瓷,设计和定制过程都受到他的影响。

霍华德指出,盘沿上伦敦城的景观根据一幅从1732年开始用作《伦敦杂志》刊头的版画绘制,“场景细致入微,体现了中国瓷绘艺人的高超技艺”。场景中展示的是从泰晤士河上的船只眺望伦敦城的景观,伦敦桥、圣保罗大教堂等地标性建筑清晰可辨。盘沿另外两侧的珠江和广州水岸景观,则应来自画匠们的实景描绘。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价高百倍的高端产品助推“中国风”的激荡

从目前所知的材料看,16世纪上半叶的葡萄牙王室是中国纹章瓷最早的订户。但在1630年以前,中国外销纹章瓷主要都是青花瓷,并且制作很快陷入了停滞,直到1690年左右才得以复苏,并在18世纪达到鼎盛。纹章瓷的鼎盛得益于中国瓷器彩绘技术的成熟,以及新航路开辟带来的海上贸易的繁荣。这让根据客户需求大规模、快速生产成为可能。

在每套数量不少于200件的平均规模之下,英国定制了超过5000套中国纹章瓷,荷兰定制600~700套,瑞典定制了300余套,葡萄牙定制了200余套,法国和瑞士两地区合计也有300余套,后期加入的美国则占据了19世纪的大部分外销瓷器的市场份额。

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规定广州对西洋海路“一口通商”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期间,黄埔港成为中国最繁忙的港口。据《粤海关志》统计,1758年到1837年的80年中,经粤海关入华贸易的外国商船共计5107艘。当时的黄埔港水面开阔,水深适宜。每年夏初,西南季风吹起之时,欧洲各国商船在经过五到七个月的航行之后,陆续抵达黄埔港停泊。从这里开始,水域变浅,大型船只无法前行。欧洲商船在这里停留大约三到六个月,卸货、装货。外商需在这里转乘舢板,沿珠江上溯前往广州城外的十三行商馆区,和行商们谈生意,然后在冬季东北风盛行时返航。

广州博物馆馆长李民涌曾指出,正是在“一口通商”,广州成为与欧美各国海外贸易的重要口岸城市的背景下,大批纹章瓷的定购和出口才成为可能。因特殊定制、耗时费工、质量上乘,普通纹章瓷价值是大宗贸易瓷的5~25倍,精细者则价高百倍,是当之无愧的“高端产品”。

纹章瓷的装饰风格、纹样非常繁多,且变化万端。“欧洲风”和“中国风”交替引领风骚。霍华德指出,到18世纪中期,广州不但是贸易中心,还逐渐发展为瓷器的彩绘中心,大大加快了生产和供货的速度。同时,创意和时尚变得尤为重要,“新的器型和款式总是备受推崇,更为广阔的文化交流也使欧洲产品对中国瓷器设计产生更大的影响,尤其是迈森的产品,其本身又融合了中国元素在内——所有一切为"中国风"在欧洲的盛行推波助澜”。它们走入皇室、贵族、巨商、文豪的家中。今天我们去欧洲旅行,总能在不经意间见到它们。这些五彩斑斓的瓷器,就像雨后的彩虹,令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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