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陷阱 本报记者调查发现，多家语音直播平台暗藏涉黄涉赌产业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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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神话中，人面鸟身的海妖塞壬们用天籁般的歌喉唱着蛊惑人心的歌谣，着迷的水手和勇士们被引向岛屿，最终撞上礁石，坠入大海。
如今，手机上的语音直播平台暗潮涌动，一把把甜美而魅惑的声音将过客引向“塞壬”的陷阱。南方日报记者暗访调查发现，褪去甜美声音的外衣，多家语音直播平台背后隐藏着一条涉黄涉赌产业链条。
“只能消费，不能提现”是网络游戏行业不能跨越的红线之一。但在语音直播平台中，每一位玩家即是顾客也是“主播”，礼物打赏提现模式成为突破目前法律法规的新变种，如何监管成为当下亟待解决的难题。
日前，省网信办联合省公安厅、省文化和旅游厅，针对省内部分语音直播平台存在涉低俗色情信息等问题，进行现场执法检查，下架相关APP，分别对相关企业进行立案调查和行政处罚。
玩法直播间“处对象”200元可“裸聊”
“欢迎小哥哥，我们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姐姐，有萝莉音、御姐音……”深夜降临，在广州工作的四川小伙小秦（化名）打开手机上的“甜甜语音”APP。在一首首“电音”的烘托下，女主播们的声音显得无比魅惑，向新进场的玩家伸出橄榄枝。
小秦点亮手机右下角的按钮，打开虚拟钱包。屏幕上，一束束白色的雪花从天而降，礼物进了女主播的口袋。
三个多月来，小秦已经迷上语音直播室。相比视频直播中观众们围观女主播的体验，他在这里找到了被女主播们“众星捧月”的感觉。每天深夜他必来与女主播“互动”，代价是不断送出用人民币换来的白色雪花，花了数万元。
近年来，语音直播潮流正代替视频直播，成为互联网行业新风口。在各大应用商城以“语音直播”“语音交友”为关键词搜索，数十款语音直播软件映入眼帘。
记者发现，小秦所玩的“甜甜语音”虽然自称为游戏开黑、电台读文、音乐共享、K歌交友等社交语音互动平台，但事实并非如此，“麦捕”“u处u连”“男神”“女神”等诱惑字样填满了软件主界面。
小秦介绍，虚拟直播室的名字代表着玩法，主要为“处对象”和“玩游戏”两大类，单个房间通常有十几人到上百人，每个房间有8个坑位（麦位），1号为主持人，2到7号为房间嘉宾，8号为贵宾位。其中主持人负责控场，嘉宾负责为玩家提供服务。
通过小秦在“女神”直播室的演示发现，其中的麦位基本为女性用户，大多用户用具有诱惑性的图片作头像，昵称充满挑逗性。
“哥哥，想玩吗，只需要刷"500金币"。”玩家进入直播室，主持人会指导玩家入席贵宾位，让所有女嘉宾“爆音”，并用挑逗的语言介绍玩法。如果是一些老玩家，主持人则会开门见山，根据玩家的爱好指定女主播完成“嗑炮”等某些诱惑性“表演”。
“她们会给你发一些色情图片，表演呻吟或娇喘，或者"角色"扮演。”小秦介绍，所谓“磕炮”是指女嘉宾和玩家进行私聊、通过语音来满足性需求的一种方式。一旦玩家在直播室消费，后台就会收到多名女性账号发来的好友申请，其中不少聊天消息相当露骨。
在小秦与一名女性嘉宾的对话中，嘉宾称只需要刷2000金币（价值人民币200元）的虚拟礼物便可以微信“裸聊”。小秦表示，这些直播室深夜会贴出一些服务告示，对女嘉宾的服务内容进行明码标价。
除了一些“女神”厅专门为男性用户提供暗含色情的线上表演外，该软件也有不少的“男神”厅，他们专门为女性玩家提供表演服务，玩家一般称其为男模、女模。
据省网信办通报，甜甜语音的经营范围虽然包括“网络表演”，但并未向属地网信部门登记备案，而且内容审核机制不健全，审核把关不严。个别直播间和主播存在语言粗俗、格调低下的情况；部分直播平台存在暗示的标题和涉嫌明码标价的色情内容及账号、低俗图片。
套路
“话术”诱人入局涉黄涉赌牟利
语音直播平台上，主播们一般会组建若干个组织，叫做“公会”，把持直播室的管理运营。谁能做主持，谁能当嘉宾，有着一套严密的管理流程。
玩家小妖（化名）对此深有体会。他近日在一款语音软件上应聘主持，在管理人员的带领下，开始学习“公会”主持的“套路”。
“主持不能破坏规矩，要求熟悉软件中所有的玩法，尤其是在"捕鱼"玩法中，必须按照赔付的操作标准。”培训第一课，资深主持人优优（化名）向小妖提出严格要求。
“得包装账号，昵称、头像、背景墙都要精心设置。”在传授要领后，优优开始教小妖进行包装工作。在她的要求下，小妖换上了性感的头像，以及能证明“财力”的礼物消费截图背景。
“要熟悉直播的语言，要哄着玩家。”优优反复地让小妖练习“直播话术”，这是培训中最关键的一环。“小哥哥、宝贝、老公”等词语是最常见的称呼，“嗯哼、么么哒、不要、讨厌、死鬼”等则成了常用词。
无论是“处对象”，还是“玩游戏”，主持人的“效益”跟话术有很大关系，越能迎合玩家的“癖好”，越容易让玩家慷慨解囊。
“对于一些新进来的玩家，主持人要看看是不是真正的老板。”管理员告诉小妖，主持人有权限看到每个玩家虚拟钱包中的余额以及送出的礼物清单，以此来判断房间接下来的表演该终止还是继续深入。
小妖介绍，通常情况下，直播间都是24小时“营业”，主持的黄金档在晚上9点到12点之间，一般两个小时主持人换班一次。不少主持人是全职，“效益”好的，一个班就能赚几千个“钻石”虚拟礼物。
记者调查发现，目前网络比较流行的语音直播聊天软件超过数十款，其中甜甜语音、果果语音、喵喵语音、泡泡语音、Pick语音、Hi、声见等十余款语音直播软件，玩法套路基本相同。
“起初进去听只是好奇，没想到会越陷越深。”在甜甜语音等语音直播软件上，多名玩家告诉记者，一开始是因为娱乐和交友的冲动消费，但直播间内声音悦耳性感的“小姐姐”“小哥哥”不断诱惑着他们加注。
日前，省网信办等部门执法检查发现，甜甜语音、喵喵语音、果果语音、泡泡语音等平台均存在不落实网络用户实名制的情况，大多也未对用户的年龄进行限制，个别平台未实名的用户可以随意开设房间，违反了我国互联网的法规。
利益
“打赏提现”模式涉嫌违法
“色情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实际上，不少直播平台都只是以“软色情”获客导流，真正的盈利模式是将每一位玩家的身份转化为“主播”，刺激他们参与平台赌博游戏，“互刷礼物”进行虚拟币结算，再通过平台的礼物收益渠道提现为人民币，赚取“礼物钱”。
在礼物提现的过程中，用户每消费一块钱，平台将抽走一定的佣金。不同平台之间依靠更低的“抽水”比率，来吸引主播和用户入驻，在甜甜语音等小平台上，这一抽成比例为30%。
记者尝试将在甜甜语音平台上收到的打赏申请提现，次日支付宝账号内收到了来自广州聚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发来的100元转账，标注为“甜甜钻石提现100元”。
公开工商信息显示，广州市聚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注册地址为番禺区小谷围街外环东路，其经营范围为软件开发、信息系统集成服务、策划创意服务等。其官方网站显示，甜甜是一款语音直播软件，可供年轻人k歌、游戏、聊天，并强调“通过虚拟礼物获得报酬，实现交友赚钱两不误”。
在其公司的服务协议内明确写道，虚拟金币不能兑换成人民币。但在实际操作中，虚拟金币却通过礼物的形式，摇身一变成为“虚拟钻石或金币”，以主播收益的形式流通，最终通过支付宝提现，兑换成人民币。
但是，在文化部、商务部联合下发的《关于加强网络游戏虚拟货币管理工作的通知》中明确规定，网络游戏虚拟货币的使用范围仅限于兑换发行企业自身所提供的虚拟服务，不得用以支付、购买实物产品或兑换其他企业的任何产品和服务。
在语音直播平台中，每一位玩家即是顾客也是“主播”，礼物打赏提现模式成为突破目前法律法规的新变种，如何监管成为当下亟待解决的难题。
“如果玩家使用的虚拟货币可以提取为现实货币或者购买商品，那么这家平台涉嫌违法，其法人甚至可能涉嫌开设赌场罪被追究刑事责任。”广信君达律师事务所律师朱光辉说。
“利用互联网、移动通信终端等传输赌博视频、数据，组织赌博活动，同样也属于刑法中规定的"开设赌场"行为。只是很多网络赌博藏在直播、游戏等新形式的幌子下，需要通过具体证据来界定。”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王新对记者说。
朱光辉律师认为，新兴的语音直播平台推出“礼物打赏”玩法，涉嫌规避法律“红线”，“如果能确定存在提现行为并具有博弈性质，公安部门可依法对直播平台进行查处。”
■链接
依法查处五家语音直播平台
省网信办会同公安、文化旅游部门开展执法检查
日前，根据群众举报线索，广东省互联网信息办公室联合省公安厅、省文化和旅游厅，针对省内部分语音直播平台存在涉低俗色情信息等问题，进行现场执法检查，依法依规严肃处理，并责令相关企业立即停止违法违规行为，切实整改。
经查，广州市百果园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hello语音、广州聚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甜甜语音、深圳互乐科技有限公司的喵喵语音、深圳麦嘉网络有限公司的果果语音、深圳巨猿科技有限公司的泡泡语音等语音直播平台存在未经许可或超范围开展网络表演、提供危害社会公德的低俗色情网络表演、部分主播涉嫌利用语音直播平台开展赌博等违法违规行为。
网信、公安、文化旅游等部门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互联网文化管理暂行规定》等互联网法律法规，下架相关APP，分别对相关企业进行立案调查和行政处罚。
广东省网信办有关负责人表示，网络直播平台和网络主播要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切实履行企业主体责任和社会责任，自觉抵制和防范低俗恶搞、暴力色情、赌博欺诈等违法违规行为。网信、公安、文化旅游等部门将进一步加大网络直播违法违规现象整治力度，积极引导网络直播平台和网络主播传播正能量。欢迎社会各界和广大网民积极举报互联网违法行为和不良信息。（广东省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举报网站：www.gdjubao.cn）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徐勉朱红鲜吴扬吴珂
统筹：徐勉梁文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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