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公布的第一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中，列于榜首的是位于广州黄埔造船厂内一个古老船坞 柯拜船坞 中国最早的“外资企业”
柯拜船坞的创始人——柯拜（后右二，白西装打领带者）
1945年的柯拜船坞
今天的柯拜船坞遗址
?19世纪初黄埔水道油画，近处为长洲岛柯拜船坞一带
19世纪中期的柯拜船坞
19世纪位于柯拜船坞附近的，由小柯拜与其他人合资办的禄顺船坞
19世纪江边的柯拜船坞
图/文 孙海刚
今年初，《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第一批）》公布，在这批名录中，有大家熟悉的江南机器制造总局、青岛啤酒厂、京张铁路、张裕酿酒公司、抚顺煤矿等老企业，但排在这批（100个）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第一位的，是位于广州黄埔长洲岛黄埔船厂内的柯拜船坞。为何它在近代中国工业史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呢？
建成于1851年的柯拜船坞，是外国人在中国投资建设的第一座船坞，也是中国近代第一座石船坞；同时，它是中国近代船舶修造业的发端地，又是中国第一支产业工人队伍的诞生地。
壹
广东近代船舶修造业兴起于长洲岛
16世纪上半叶，随着欧洲列强海外殖民地的扩张，葡萄牙人登陆澳门，并于1553年取得居住权，之后，澳门成为西方商人在远东的聚居和贸易地。随着商贸日趋频繁，清政府在澳门设立了税局进行管控，并特设了一些小型船坞，由当地民众为过往商船提供维修服务。
到了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政府再次实行“一口通商”，通商地点同样设在广州，前来中国进行贸易的西方商船，只能在广州黄埔港办理卸货、通关和回程等手续。黄埔一带江面，形成了“夷洲蚁泊”的壮观景象，经常停泊着多达100艘船只，绵延数里之长。于是，为船舶维修的中心，开始由澳门转移到了黄埔。那些被当地人称为“船栏”、专门负责修理木帆船和建设船只的大小船坞，陆续在黄埔港一带建起。
由于清政府规定船坞不能建在靠近内陆的海边，黄埔港的船坞大都选择建于临近黄埔港的长洲岛北岸。当初，船坞全为泥坞或木坞，设施较为简陋，需要维修的船只，全靠人力拖入船坞，非常落后。尽管如此，这些船坞依然能满足商船修理的所需，还逐渐成为东亚地区最好的船坞。
19世纪初期，蒸汽动力的西方铁壳轮，开始在珠江江面出现，标志着木帆船的航海时代将结束。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清政府战败，除了割让香港外，还被逼同意开放广州等五个英国指定的通商口岸进行自由商贸。
1844年，在远东经营航运的英国大英轮船公司，将伦敦至锡兰航线延长至香港。这条新航线的首航是一艘叫做“玛丽·伍德夫人”号的铁壳汽船，它不仅是世界上最早的铁壳汽船之一，还是第一艘到达中国的大型铁壳汽船。1845年，“玛丽·伍德夫人”号第一次扺达黄埔港停泊。此后，大量外国铁壳汽船进出黄埔港。
贰
将泥船坞改造为中国最大的石船坞
大英轮船公司的蒸汽铁壳轮航行至香港和广州后，碰到了维修问题。当时，在黄埔港船坞工作的全是当地村民，在木帆船时代，他们完全能胜任维修工作，但到了汽轮船时代，他们的知识水平和维修技能，已经不能适应维修汽轮之需。为此，大英轮船公司决定向黄埔港派驻自己的技工，负责轮船监修和中国雇员的培训。
1845年，大英轮船公司职员约翰·柯拜受公司派遣，来到黄埔港当轮船监修。他从当地人手里租了几个泥船坞，并雇用了一批当地人和当过外轮海员的中国人为工人，经过努力，黄埔船坞的铁壳汽轮维修水准，很快提升到大英轮船公司所要求的标准。柯拜雇用的这批中国工人，成为中国第一支产业工人队伍。同时，约翰·柯拜还将黄埔水道与新洲水道的汇合处的一个泥船坞，改造为以花岗岩砌造的石船坞，用以经营高级别的修船和造船业务，人称“柯拜船坞”。该船坞长约90米、宽约24米、深约5米、坞门宽约22米，船坞的水泵用蒸汽机带动。
柯拜船坞的出现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义，它是外国人在中国投资建设的第一个船坞，也是中国近代第一座石船坞，标志着中国近代船舶修造业的发端。
柯拜船坞建成后，英国皇家海军以及大英轮船公司等国际一流船舶公司的船只，经常进入柯拜船坞进行维修，修船和造船业务蒸蒸日上。
看到柯拜船坞的成功，其他洋人也随之在黄埔长洲岛开办船厂，比较有名的有美国人汤马斯·肯特创办的旗记船厂、英国商人联合创办的于仁船坞公司等。黄埔港一带的船舶修造业，逐渐被柯拜、旗记、于仁这三大由洋人经营的船厂垄断。
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黄埔的乡勇民众把对洋人的憎恨发泄到船厂，柯拜船坞的花岗岩被撬掉，设施被毁坏，柯拜还被人掳走不知所踪，随父来到广州的柯拜儿子约翰·卡杜·柯拜，所幸逃过一劫，从黄埔跑到香港避难。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小柯拜从战败的清政府手中，获得了高达12万两白银的“赔偿款”。他用这笔巨款成立了“柯拜船坞公司”，购置新设备，重新修复和扩建柯拜船坞。
1861年，新扩建的柯拜船坞正式竣工，船坞包括1座石坞、1座木坞和2座泥坞。石坞用花岗岩砌建，长约164米、宽约21米、深约5米。石坞的两边砌有一级级石阶梯，坞口面向新洲河道。坞内设有两道浮闸门，一个设在坞口，一个设在坞中段，这两道浮闸门，可将石坞分成内外两区，可供两艘1000吨级轮船前后进入，也可合供一艘5000吨级的轮船入内修理。在当时中国，这是最大的石船坞。
此外，小柯拜还和旗记船厂老板汤马斯·肯特在柯拜船坞的附近，合资兴建了另一座石船坞——禄顺船坞。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国出于修理商船、兵船的需要，在香港建造了一批船坞。1863年，英国大英轮船公司、怡和洋行和德忌利士轮船公司，看准了香港航运业迅速的发展势头，合资创办了一个跨香港、黄埔两地的香港黄埔船坞公司。之后，该公司陆续买下包括柯拜船坞在内的香港和黄埔的各船坞公司，从而形成了长期垄断的局面。
叁
见证广东百年海上军工历程
1876年，两广总督刘坤一从香港黄埔坞公司手中，收购了黄埔长洲岛上包括黄埔船坞在内的所有船坞及机器设备。之后，他将其划归广东机器局管理，继续修造船只。
1885年，张之洞以黄埔船坞为基础设立黄埔船局和鱼雷局，制造浅水炮艇。从此，黄埔船局的经营业务由商业性质的外资修造船舶企业，转变为民族性质的军事修造船舶企业，并成为清政府“洋务运动”的重要项目之一。
整个清末时期，黄埔船局共为粤海军建造了各类内河炮艇、浅水炮艇、水雷艇、铁甲炮舰等40多艘，船局还主持成立了广东水师学堂（民国初改为广东海军学校），长洲岛已然发展成为清末广东军事修造船工业的主要基地。
辛亥革命后，黄埔船局被广东实业厅接收，改名为黄埔船厂，1915年-1916年间，船厂曾为粤海军建造过“东江”、“北江”两艘浅水炮舰。
随后，船厂已因费用支绌，石船坞因长期失修出现严重漏水现象，泥坞更是崩塌，在相当时间内，船厂仅能维持有限的修船业务。1923年-1924年，“飞鹰”、“金凤”等几艘船舰到厂里修理，只能停泊在河面进行。到了1925年，黄埔船厂完全停用。
1938年10月，日军进犯广州，长洲岛被日军侵占。1939年，日军对黄埔船厂的船坞等设备进行维修后，设置为“第八野战船舶修理所”。
1945年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新一军到黄埔接防，黄埔船厂先是作为日本战俘及日侨集中营，后改作“黄埔海军造船所”，用于修理小型船舶和炮艇等。
1949年之后，黄埔海军造船所被解放军收编，之后，政府对这个古老的船厂进行大规模建设，发展成为具有现代造船能力和生产先进军舰的大型造船厂。
可惜的是，柯拜船坞的遗址在 “文革”期间，因开挖防空洞和隧道，被填埋了，两道浮闸门被拆毁，船坞前还修筑起马路，导致船坞彻底失去了修船功能，终遭废弃。
现今，柯拜船坞默默地躲在黄埔船厂的一个角落，仅剩一百余米长，一池碧水中，可见几阶条石和数株老榕的倒影。在黄埔船厂汽笛轰鸣声中，这个古老的石船坞，见证了广东百年修造船业的发展历程。1999年7月，柯拜船坞被公布为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2018年1月27日，柯拜船坞被列入“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
链接
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
（第一批）前二十名
1柯拜船坞
2江南机器制造总局
3福州船政
4大沽船坞
5旅顺船坞
6金陵机器制造局
7东三省兵工厂
8重庆抗战兵器工业遗址
9黄崖洞兵工厂
10开滦煤矿
11中兴煤矿
12大冶铁矿
13水口山铅锌矿
14萍乡煤矿
15坊子炭矿
16抚顺煤矿
17中福煤矿
18本溪湖煤铁公司
19大同煤矿
20阜新煤矿
制表/丘淑斐
本版统筹 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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