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鱼鳞焊
表哥勤飞是带着一个双肩包、两套换洗衣服、一本焊工证投奔我的。
一进门,他把焊工证扔给我:“勤证,有这个证可以闯广东了吧,还有你说的鱼鳞焊,我也学会了,进你们厂,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表哥的开场白底气很足,让我稍稍放心,三十岁了,以前他可没这么神气过。
我提醒表哥:“别神气得太早,明天的试工不是我厂长说了算,而是车间黄主任说了算,毕竟是他用人,黄主任有点挑剔,你要有心理准备。”
表哥双手一搓,“谁怕谁呀!”
我在儿子的卧室里临时架了一张折叠床,对表哥说:“先委屈将就一下,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表哥笑了一笑说:“没事,我先在你这里暂住两天,正式上班后我就搬到厂里住。”
第二天试工,黄主任看完勤飞的焊工证,就让勤飞焊了一段二十公分长的鱼鳞焊,就告诉勤飞明天可以来上班。这么快就结束了,勤飞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晚上表哥按捺不住兴奋告诉我:“黄主任说,焊工一个月有七八千元收入,乖乖,这要是我在这里干个四五年,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在我们县城买一套房,当城里人?”
我一点也没被表哥的情绪带偏,我趁机双手做了一个下按的姿势:“冷静,先适应。”
表哥干活,有着农村人特有的不怕脏、不怕累的精气神。一连几天,蓝色的焊光下,表哥弯着腰,焊枪在操作台上咝咝作响,铝焊丝短一公分,熔焊成形一公分,像一片鱼鳞隔半公分叠加在另一片鱼鳞上,均匀、规整,黄主任每次巡视后禁不住点头称赞。
有一天中午,表哥偷偷到我办公室,央求我:“勤政,你同黄主任说说,把那些鱼鳞焊的活都包给我做。”
别人见鱼鳞焊费时难做,躲都躲不及,他倒毛遂自荐,我一脸不解。
“单价高啊,焊一张鱼鳞焊铝椅顶焊十张铁管椅。”表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小九九考虑挺多的,不过,我还是递一支烟劝表哥:“还是听黄主任的吧,工厂出货是没商量的,鱼鳞焊的产品要是都包给你,要出货了,你还没焊完,那可是吃不完要兜着走的。”
表哥的心情一点都没受影响,每天,金属管在他手里像变魔术,刚刚安放在操作台上的一截截金属管,一眨眼的功夫就焊接成了半成品,看他工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背后结成一道道盐渍迹,格外卖力,像一个使不完劲的骡子。
好几次表哥找到我说,以前别人说到广东赚钱容易,我还不相信,没见过世面,现在我每天可以挣二百多元,很开心,我来广东是来对了!
第一次领工资当晚,表哥非要请我一家人吃饭,花了三百多,我劝他省点用。他笑眯眯地说,我知道,这次在小餐馆,下次到酒楼请你。
第二次领工资时,表哥在工友的怂恿下买了一部手机,他说这下给老婆打电话方便了。晚上,我经常发现表哥在朋友圈晒照,晒车间,晒自己焊的产品,晒自己的笑脸。
半年后的一天,表哥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在我家借住几晚。一听情况不对,我忙问:“咋啦?”
“辞工了。”
“做得好好的,你发神经呀。”
电话那头表哥显得很激动:“黄主任不是东西,非要在车间搞两人一组,说那样效率高,把我同胡凯分在一组,那胡凯虽说是老乡,但干活手脚慢,鱼鳞焊也焊不好,工资还要平半分,那我不是亏得大,我斗不过黄主任,所以只得辞工。”
我对着手机问表哥:“你找到退路没有?”
表哥说:“男人硬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明天到人才市场去碰碰运气。”
我媳妇劝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又不是小孩,由他去吧。
第二天晚上看到表哥在人才市场转了一天而垂头丧气的样子,我还是没能忍住,给几个哥们发短信,五分钟不到,品茂家具厂的徐厂长就给我回信息,我们厂今天刚走了一个焊工,来我这里啊。
我提着行李送表哥上公交车的时候,再三叮嘱表哥,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好好做,有事电话联系。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整整两个月,表哥没给我电话,看他的朋友圈也很少更新内容了。
说曹操,曹操到。那天我刚同妻子聊起表哥,表哥就提着一袋水果和行李敲门来了。进门后的表哥,不是叹气就是摇头,从简单的交流中我读出表哥不开心,郁闷,失落。
“不想在品茂干了,成天焊喷涂的台架和铁餐椅,工价低,天天晚上加班一个月也只挣五千元,刚够一个月保底工资,没意思,我要跳槽。”表哥说话的间隙,不忘向我和妻子举手示意:“不好意思,又要在你家借住几天。”
这又唱哪一出啊?我盯着表哥眼睛,试图找到他如此跳槽胆大的秘密。
表哥低着头,像要安静地等着我的责怪。
我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好了?”
“想好了,准备出去炒更。”
“炒更?”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那可是技术一等一的高手、人脉急广的人做的事,“你去炒更,嫩了点。”
表哥不慌不忙地说:“我问过了,炒更一个月赚上万元,比固定在一个工厂做工强几倍,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
我无不担心地说:“炒更的钱不是好挣的,你要想清楚。”
他打断我的话说:“我有焊工证,我会鱼鳞焊,再说我是农村人,看着钱多不去捡,傻瓜啊。”
看到表哥去意已决,我只能强忍着怒火,再三建议表哥先试两个月,不行马上调过头来,或许还有机会。
表哥的炒更遭遇不幸被我言中,由于人脉不广信息不畅,表哥的炒更简直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两个月除去房租生活费,结余的钱还不到六千元。
再次见到表哥,他像打蔫的庄稼,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一副打完败仗的惨状和唏嘘。
我试图安慰表哥,表哥却说:“我考虑一两天了,我也不想老是麻烦你,广东这里我水土不服,还是先回老家去。”
看着表哥收拾行李,一个双肩包,两套换洗衣服,一本焊工证,一张银行卡。
我禁不住走上前去,在表哥的肩上拍了三下,像是安慰,也像是给他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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