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槐米
王俊丽
题记：槐米不是米，是槐树的花蕾，蒸熟晒干泡水，常喝，既可养生，亦可抗炎、抗病毒。
从常宁回羊角塘的路上，槐树一年比一年多。在我们必经的北一环两旁，每年初夏后，那盛开的槐花都这么黄黄的，一粒粒紧挨着，像村姑进了城里，虽不特别惹人，却暗香浮动。我隔着车窗，似乎又闻到了淡淡的槐香。
思绪比车轮还快。那是9年前，我刚生完泽，仍在坐月子。因为二胎仍是剖腹产，我住了10天院，相比较而言，算是长的。彼时先生正在东莞创业，待我出院便回了广东。我在常宁待不习惯，泽出生第18天晚上，我妈打电话和我闲聊，我抱怨了一嘴，说在家里睡不好。她立马查了日子，要我再忍多一天，说隔天就是个好日子，到时叫弟过来接我们。
隔天早上6点多，弟、弟媳开车来到常宁。那时路况远没现在好，从羊角塘到常宁至少得3个小时车程。他们为了我和小宝不要受热，特地早起。上车前，弟媳思亲更是细心地在泽的帽子上别了一颗小小的回形针，说是在路上可以为他阻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我带着正上着幼儿园还没放暑假的婷和尚未满月的儿子泽回到了娘家。
娘家房子前面是临街的店铺，卖米、油、盐及各种生活用品，后面是我爸爸做木工的工房，工房后面就是羊角塘特色的石头山，山上灌木丛生。娘家一邻居做中药材生意。我们羊角塘每旬“3、6、9”号逢集，而每到逢集的日子，乡下的老人们就会送自己采集的农作物和药材来镇上卖。他们卖的药材种类大多是金银花、车前草、土茯苓、夏枯草等漫山遍野都有的品种，这也就意味着价格低廉。
就是在那年夏天，我发现邻居家收的中药里多了一味：槐米。邻居告诉我，槐米不是米，是槐树的花蕾，蒸熟晒干后可以拿来泡水喝，是一种可以经常喝的养生茶，更是一味抗炎、抗病毒的中药。
酷热的中午，邻居家从桂林收回来的槐米一米袋一米袋，装了满满一面包车。他把它倒出来，铺在冲洗干净的街道两边曝晒。我妈以前是见过槐米的，但她没有想到那也是中药。她好奇地看着，听说一斤槐米可以卖到16块钱时，双眼闪了一下。她说在我们家后山上就有一棵槐树，得去摘回来。
大热天中午，知了在后山树荫里高声歌唱，野猫躲在阴凉里，不愿意来我家院里的竹棚上找水喝。空气里没有一丝风，临街的商店是我们家的，每天这个时段顾客就比较少。人和动物好像一起商量好的，到了中午就得休息。妈妈吩咐我别上山，在家守着店和泽。我妈真是一个行动派，这么说着就拿了一把镰刀绑在竹竿上，戴着斗笠就上山了。
半小时后，妈扛着一堆树枝回来了，每根树枝上都有一串串槐米。她把这些花骨朵一把把捋下来，放在盆里用清水淘洗后端在大锅上蒸，放了满满两层。蒸槐米的时候特别香，但热气喷人。我妈把蒸好了的槐米小心翼翼端到屋顶上铺开来晒，像守着满地的金子。
傍晚太阳下山时，她把晒好的槐米收好装袋，到楼下一称成品，一斤多一点点。那整个过程，我都没帮上什么忙。看得出来，做槐米的工艺还是蛮复杂的，流程也长，每一道工序都要流汗。看她太辛苦，我说：“3个小时才赚16块，太不合算了，以后别去摘了！”
“这一点点，怎么去卖嘛？至少也要凑够5斤呀！”我知道，妈有她的想法。
就这样，她顶着烈日坚持采了6天槐米，都是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上山，整天都忙得不亦乐乎。6天后，她将6.8斤槐米送去了邻居家，赚回了110元钱。
我说她：“这么累，才100多块钱，你也太辛苦了。”她却说：“是有点辛苦，但你想想，这么好的药，落在地上全烂了，6斤多啊，得治多少病人啊。走，我要带我的小宝贝们去照相！这是外婆加班额外赚的钱！我们去花了它吧！”
看着她拿着钱的样子，就像是赚回了一千甚至一万块那么开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每次回娘家，经过北一环时，我就会把车开得慢慢的，看看窗外的槐树是长满了叶子还是挂满了槐米。看着这些槐树，我就会想起妈妈守着满地槐米开心的样子来。今年，老爸生了一场病。那段时间，在旁人面前，妈妈看不出有什么悲观的情绪，但我知道，她心里满是忧虑。她明显消瘦了很多。
上几次回家，她的精气神更差了，但她对我们的关爱从未减少一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样做才可重见她爽朗的笑容。
时间真是一个狠心的贼啊，不经意间，父母已经苍老，但这个夏天，满眼的槐花在我眼前绽放。这些高大的槐树，一排排退后而去，而羊角塘，再过一条大河转个小湾就到了。
我知道，父母一年年老去，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唯有故乡的这些槐花，依旧挂满枝丫。那房顶的槐米，依旧散发着清香，只是，隔壁的邻居也老了，三年前就不收购中草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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