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 “地方性写作”的希望与困难

羊城晚报 2019-01-27 13:19

□陈崇正

“边地”的困境

“地方性写作”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第一个难题在于“生长环境”。我们一直天真地以为,网络的普及以后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但其实在中心大城市,一个作家所能拥有的资源,也就是你所遇到的人,以及你能组织使用的各种武器,都远远高于边地,所以一个作家“完成自己”的可能性也就远远高于在边地。不是说在偏远地方写作就不可能,而是说,“完成自己”的难度特别大。比如,一个作家在潮州写作确实有很多现实的困境。当然,这些现实的困境是在当下写作的大背景下来讨论的,比如说,就全国而言纯文学的文学人口一定是在不断流失的。就像在北京、广州这样的大都市做文学活动,常会说怎么现在读者比嘉宾还难请。出版方好不容易做了一本书,推广很难,读者也很难请。所谓读者就是文学人口,他们是文学人口的一部分。在中心城市尚且如此,更别说潮汕地区了。如果你在潮州写作,出版了一本书,要在潮州做宣传,我相信遇到的文学人口问题将要远比大城市更为严峻。人在边地,自己人都会把你当成一个地方作家。所以这是一个“生长环境”的问题,你还没长高长大,环境已经如此恶劣,稍有不慎就会被灭了。

“方言写作”的难题

另外一个难题在于“方言写作”。潮汕地区有自己的语言系统,那就是潮汕话,而且潮汕人有一种对于自己语言发自内心的骄傲,这种骄傲大可理解为——如果一个人不说潮汕话或者说得不好是会被鄙视的——的确有这样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情况如果从文化角度上看,有它的独特性,但对于写作而言,其实是一种伤害,它会阻碍创作者进入一个更大的话语场。不单单因为潮州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事物,放到普通话里面你就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表达它,更细微的还有,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节奏,以北方话为基础的汉语主流,拥有自己发声的语感,这种语感与潮州话的语感是完全不同的。

不同的方言,甚至还有不同的思维方式,具体表现为不同方言的笑点不同。你在文字里面的幽默,其他地方的读者领会不到,类似的问题累积起来,就会形成一种方言的屏障。潮州作家如果没有往外走、没有走出去,就没有一个更大的视野、一个俯瞰的角度,很难形成一种对比或者坐标——这很重要。所以我常常鼓励比我年轻的潮州作家,跟他说,你必须走出去,在外面生活,然后回看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潮汕地区某些文化的独特性。如果身在其中,你往往会被黏住,像这里的空气有黏度一样。它会把你黏在这里,让你不自觉地迷恋一些小格局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一些潮州作家的作品,会觉得很熟悉,但是我又没法明言——中间有一种东西阻碍着他们,让他们无法打破原有的外壳。

“网络”的两面性

第三个问题是“网络”。大致在2000年以后,网络的普及给潮汕文学创造了一个机会——我们终于获得了向外界平等地获取信息的权利。在上个世纪90年代之前,广东作家一直说要打过长江,意思是把作品发表到长江以北的刊物去。广东作家尚且如此,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潮州作家要获取外面的信息有多难。在当时,对一个潮州作家来说,文坛真的非常遥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作家到底做了什么探索,潮州作家只能以报纸、书籍、收音机等方式来感知外界微弱的颤动。但是网络打开了获取信息的可能性。为什么过去近20年,潮州出现了很多诗人,韩山师院的校园诗歌写作也慢慢形成一种良好的写作风气?首先,诗歌这种文体是有先锋性的,它能敏感地感觉到外面的颤动。而且,诗歌圈相对于小说圈、散文圈是一个较为活跃的群体,所以交流非常频繁。网络交流甚至直接带动了整个诗歌的生产,也带动了潮州诗歌的发展,虽然小说和散文仍明显滞后。所以,文学的发展跟交流平台确实是有一定关系,因为一个地方的文学生产如果没有出口,没有交流,就会没有坐标,因此也就很难形成一个良性的文学生产的常态。与此同时,当下写作圈确实越来越小,圈子变小,不是因为文学变小,而是这个世界变大了,膨胀了。我们的手机屏幕越来越大,越来越漂亮,但属于纸的东西在萎缩。屏幕在占据这个世界,而纸质阅读在式微,这是一个更为宏大的常态,导致它从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整个文学生态末端的地方性写作。这种趋势必然会对地方性写作造成非常大的厉害,甚至是灭绝性的,它会把为数不多的文学人口也带走了,都去玩抖音了。

在潮州,我们的木雕、潮绣、陶瓷,还有很多手工艺品,甚至包括潮剧戏剧、绘画书法,都远比文学要好很多。潮汕这种没落贵族的传统文化虽然有非常精致精良的一面,但同时,它的开拓性是不足的。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一旦远离写作,大概就连书都不会读的,更别说读读小说和诗歌。所以,在当下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坚持写作,很不容易。“坚持”这种态度,本身很高贵,这也是“地方性写作”的根本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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