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扉页
一直以为,有着大沙田水乡的坦洲,因缺少历史文化背景的衬托而显单薄。但看到已成中山市不可移动文物的坦洲水仙宫时,陡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变得厚重起来。
第一次踩单车只身前往,那时路旁粉红的异木棉开得正茂,像是季节的向导,重复着人类的青春,不张扬也不迷失。大片的鱼塘连着农庄,一派欣欣然景象。过孖洲桥,河水潺潺,对面立交桥上风驰电掣的车辆,想必怀揣梦想,实现指日可待。我还好奇地进入屠宰场,猪宝贝挤挤挨挨,它们或许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盘中佳肴,有的坦然,有的毛躁地撞着铁栅栏。身上盖着或蓝或红的水印公章,那是人类奖赏予猪的最高勋章,以证明它们短暂一生的清白和健康。
到达时目的地时,天色已近黄昏,山脚下一排灰色建筑便是水仙宫了,夕阳下显得庄重而古朴,门上方的“圣旨”,及门联刻着“闽海恩波流粤海,湄洲德泽沛孖洲”的字样清晰可见,我触摸着天然大青花岗石墙,坤甸木门,沧桑感油然而生。入内,前廊,天井,后堂和左右两厢廊,组成了闽南和岭南相结合的建筑风格。而悬挂于顶的檀香轻烟缭绕,没有香客,只有一阿姨安静地打扫卫生,一棵连着墙体的古榕已被台风天鸽刮倒,墙体也遭受了破坏。古树死于台风,与人消失于意外雷同,生命总有不可违。
因天色已晚,我只得在附近的鸭曲声中离开了。
再来已是两年后,荷花开得正旺,高架桥上的车流依旧密集,桥附近的滩涂却多了许多白鹭,我既不敢靠近,也不甘远离,白鹭与我保持着百米距离。而路旁的水塘明如镜,蓝天将大把的云朵撒到水面,与香蕉林搭配成美轮美奂的水彩。
水仙宫附近,坐有三三两两的垂钓人,与其说人钓鱼,不如说鱼钓人,钓时光和心境。不远处,水中鸭群音调一致,成为叙述生活的另一种语言。
我沿级而上,水仙宫依旧宁静肃穆,环绕于它的孖洲山上山果彤红,绿林欲滴。因疫情期间,大门紧锁,墙外搭着高铁架,看来台风带来的创伤还待愈合,但世上大多数伤是很难复原的。
台阶的荔枝树下躺着一位老人,老人说,那棵荔枝树已有上百年的树龄,也因台风,原来两棵连体荔枝树如今只剩下了一棵。我想起了那棵古榕,老人满是怀旧的惋惜,说那棵古榕不仅曾为水仙宫遮阳挡雨,也藏有几代人在树荫下玩耍、生活的点滴记忆。
到附近转悠,这瓜果飘香的村庄,已是满园黄皮关不住,甘甜的黄皮果让人忍不住尝了又尝。
再沿着村中水泥巷道走,有一刻我竟在其间莫名恍惚。但见文明户、卫生户的门牌密集,果树遮荫,阡陌纵横。巷中的小狗撒欢,空中的燕子翩跹。最难得看见一户人家屋檐下的燕巢,唧唧喳喳的燕群歇在主人专为它们搭建的木梁上,快活地聊着天。
当我准备离开时,老人指着一开摩托车回来的中年男子说,他就是水仙宫的管理人阿结。阿结很热情,坦洲联一村民,当我问起水仙宫的历史时,他腼腆地说,其实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只知自他懂事起,爷爷就管理着水仙宫,后来是父亲,现父亲老了,又交由他打理。水仙宫旧称孖洲庙,据香山县志记载,此庙始建于清代,由福建一带渔民在此避风,后渔民在此建庙,因台风吹毁,1922年,村民集资重建,并于正殿旁增建二间偏殿。水仙宫作为坦洲一座古庙,它记载着孖洲人文村史。
阿结还讲述了有关水仙宫的传说:一条福建湄州的渔船,因台风打翻了船,船员抱着一块三角形的石头漂流到一个荒岛,获救的船员相信此石有灵,定是水仙,便在岛上建庙供石,故取名水仙宫。传说总是契合人们美好的愿望,似乎连历史遗迹也有了神圣之光。
当我说到屋檐的燕巢时,阿结笑说,那是他家的房子,燕子已在屋檐下住有十年了。十年,时间之箭,足以让生命从陡峭趋于平缓。而十年的人燕相处,那深情也足以让人世的薄凉回暖。
回头,那风景,那燕巢,那静穆的水仙宫,由小镇装订成村庄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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