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木箱
往事如烟。一口长约一米,宽约八十公分的杉木箱,曾占据着我的记忆最珍贵的角落。虽历经岁月潮水的淘洗,也无法将其格式化。
我老家地处皖江平原,一马平川。房前屋后只能栽些泡桐、杨树、大叶柳等材质不够紧致的树种。用它们加工成门板、床板,过了一两年,就会弯曲变形。少年时代,我睡过的床,中间有块床板隆起足有四五公分。那时的床才一米二的宽,还要跟弟弟合睡,梦乡中时常被他挤到那块板上,硌得我的后背生疼生疼的,真想拿个锤子将那隆起部分砸平。
那时候,我们家除了三张床,没啥像样的家具。但庄户人家,犁耙(踏)车耖和水车等农具是标配。犁、耖要用桑木做柄才结实。耙、踏车、水车得用杉木,因为杉木轻盈耐腐。
皖江平原不出产杉木,一江之隔的东至县山里较多,尤以利安、木塔两深山区乡镇为盛。父亲年轻时,每到了冬天,就会借用生产队的板车轱辘,上面绑上一二十斤米袋,在望江县漳湖闸码头,坐九江班小轮到东至县东流镇下,然后将板车轱辘放到大客车顶上,系好顶棚网罩,坐车到东至县城尧渡镇。买上几双草鞋,替换下布鞋,然后推着板车轱辘,步行赶往利安、木塔,到山民家买杉树段。一丈二的杉树段在当地只卖1.5元一根,而在家门口的木材交易市场要卖三四十元。
回程路上,父亲就不敢再沿着206国道跑,因为当时沿途设有尧渡、查桥、东流三个木材检查站,无证私自购买的木材,检查站会没收的。父亲便昼伏夜出,选择走偏僻羊肠山道到东流码头,荒僻山路很费布鞋,大冬天只好穿草鞋赶路。
遇到难越的陡岭,还得卸下杉木段,一根根扛过山岭,然后再绑扎在板车轱辘上。他风餐露宿,饿了就煮上自带的大米,吃着白饭充饥。一宿要赶150里山路,不然就赶不上回家的小轮。有一次,紧赶慢赶,到了江边,小轮鸣着汽笛离岸。他只好在附近窑工的工棚里蹭了年夜饭。
就这样的“蚂蚁搬家”,父亲硬是在他盖的三间大瓦房上,用上了清一色的杉木桁条、椽子。家里的农具能用杉木的都用了。最后杉木还有点剩余,刚好还能做口木箱。
这个木箱可以说是那时我家最上档次的家具了。木工师傅手艺好,经过一阵凿铲剜刨,便在箱子正面缝沿上下,雕刻出两个蝙蝠图案,寓意幸福绵延。父亲还买回四个铜包角,外加一组花瓣形铜质箱扣,寓意幸福长寿,让师傅钉上去。箱子成型后,我凑上前使劲地闻了闻,木板不规则的圈状纹理中,散发出特有的清香味,让人煞是陶醉。
父亲后来买来三张木砂纸,一袋腻子粉,外加清漆和枣红漆各一瓶。他顺着木纹,用砂纸将箱子周身擦了好几遍。一贯重手重脚的他,一脸的虔诚,此时动作轻盈起来,生怕擦破箱身表皮,就像接生婆给呱呱落地的婴儿擦洗一样。然后用腻子泥抹进板缝,相当于上了遮瑕膏。过了一阵,又用砂纸打磨掉板缝外边的干泥。刷了几遍清底漆,权当给杉木箱涂上粉底,接着又用砂纸打磨一番,最后就用油漆刷两遍,才完成定妆。此时的木箱,散发着油漆混合杉木的木香,泛着熠熠夺目的光泽,出落得如同光彩照人的明星。
有了衫木箱的点缀,那时我家瞬间仿佛上了一个大档次。
杉木箱后来成了我家的百宝箱。稍微好点的换季衣服都放进去,母亲放上几颗樟脑丸,等到下次拿出再穿时,衣服不仅没有霉斑虫眼,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樟脑香味儿。过年买的糖和糕点,母亲会“藏”一点进箱子。到了二月头,邻家孩子只能吃红薯干、爆玉米、炒蚕豆这些品味差些的自产零食时,我家还有正月十五前能吃到的糖果,引得他们艳羡一番。卖完鸡蛋,母亲总是将换回盐、酱油、肥皂结余的零钱攒在箱底,待到农忙或暑假时,我们馋久了,她会数上一沓毛票,让我到集市割斤把肉回家,然后汆一大锅汤,让一家人好好打一打牙祭。
就这样,这口杉木箱,一直温暖着我的记忆。2004年,举家南迁中山时,我要带上它。父亲说,还是放在老家吧,到了沿海城市,衣柜都是装修到墙里。这箱子是老古董了,带过去没地方放呀。
我觉得父亲的话有道理,就没带走它。两年后,回乡过年时,才发现曾经光彩照人的杉木箱,已“人老珠黄”,该是好久无人擦拭打理使然。更让人气恼的是,木箱成了老鼠们的“快乐老家”,它们的尖牙利齿,已将侧板啃出两个拳头大的窟窿,想必是让鼠族成员进出自如吧。
曾给我留下美好记忆的杉木箱,已伤痕累累。由于我的疏失,让它留守在故乡老宅中,才被老鼠糟蹋成这样,黯然神伤唏嘘不已后,我又自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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