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瑞探花牌坊之谜
中山市沙溪镇龙瑞粥城附近有一探花牌坊,据介绍,牌坊主人刘其昌(1828—1902)是同治元年(1862)的武进士,殿试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历任二等侍卫、山东道御史巡抚中丞、刑科给事中、广西按察使、云南巡抚、广西巡抚等职。探花牌坊于1990年公布为中山市文物保护单位,2008年公布为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然而,多方查阅刘其昌其人其事,却又发现有些令人疑惑之处。
“武探花”是何等人才?
网络上关于刘其昌的介绍,多是在牌坊简介基础上的演绎,而有些文章的发挥,甚至堪比武侠小说:
据说,同治元年(1862年)武状元开考那天,同治皇帝御驾亲临,观看武进士比武。轮到刘其昌武长剑时,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忽然,刘其昌手中的长剑甩手飞向空中,旁观者皆失声大叫。只见刘其昌纵身一跃,伸出右脚一钩,顺手便把长剑抓回手中。武罢,同治皇帝问刘其昌:“爱卿这一套剑,朕从未见过,到底是何套路?”他叩首回答:“皇上,那是我师傅传授的,名为"魁星踢斗",今日演此,是为了借此祝颂大清在皇上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同治皇帝龙颜大悦:“爱卿能武能文,真是难得的人才。”遂钦点刘其昌为武探花。
且不说武举考不考剑术,稍微具备史识的人应该知道,1862年同治皇帝才6岁,一个小孩子能和考生这样交谈吗?
刘其昌所中的“武探花”,和我们平时常说的“状元、榜眼、探花”等科举前三名绝对不可相提并论。学者茅海建在《天朝的崩溃》一书中,简略介绍了清朝的武举考试:
“ 武科如同文科,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四级考试。考中者也有武童生(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的称号。武科分外场和内场。外场考骑射、步射、拉弓、举石、舞刀诸项。外场合格后,入内场,考策、论两篇,以“武经七书”(《孙子》《吴子》《司马法》《尉缭子》《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三略》《六韬》)为试题。”
宋代以来,崇文抑武成为社会风尚,“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可谓深入人心。参加武科考试的人员多为文化素质较低的武员,军官(即使是武状元出身)被视为一介鲁莽武夫,“不学无术”成了军官的基本标志。考试中将“一旦”两字写作“亘”,将“丕”字写作“不一”的比比皆是。鉴于此,清代后期,武举考试以拉硬弓为主。选择军官的标准,基本就局限于膂力了。
周星驰主演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中,主角苏灿曾参加武科考试,一度因武功而胜出,最后被指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由是构成欺君之罪而被贬为乞儿。这虽然是戏说,但在历史上,中武举者不识字之事屡有发生。
众所周知,清代的翰林学士都是饱读诗书的“学霸”,巡抚总揽一省军事、吏治、刑狱等,也多由文官出任。若说武进士能够入翰林、任巡抚,除非这个人是文武双全。
刘其昌是同治元年(1862)武进士,距离这个时间点最近的香山志书是同治十三年(1874)开始纂修、光绪五年(1879)完成的《光绪香山县志》。
根据《光绪香山县志》(上海书店、巴蜀书社、江苏古籍出版社影印本),刘其昌确是同治元年壬戌科进士(县志体例,书页中上列为文进士,下列为武进士)、殿试一甲第三名(即探花)。而通过读秀数据库的关键字(刘其昌 进士)搜索,可以查到:在章开沅主编的《清通鉴 同治朝 光绪朝 宣统朝》(岳麓书社2000年版,第30页)、王炜编校的《〈清实录〉科举史料汇编》(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9年版,第895页)里都有刘其昌武进士的记录。
以上资料说明,刘其昌确实是同治元年的武探花,但县志里,除了中探花的记录,并没有刘其昌入翰林的记载。
事实真相:黄冠刘戴?
巡抚为地方大员,要在官方记载里找到证据并不难。在这里,推荐一部《清代大学士部院大臣总督巡抚全录》(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版,以下简称《全录》)。此书收录清代自顺治至宣统260多年间曾任“大学士、尚书、总督、巡抚这四种官职”的5300多名官员的简历。其中大部分人物史料取材于朱彭寿(1869—1950,光绪二十四年进士,历任内阁中书、侍读,官至典礼院直学士)所著之《皇清纪年五表》《皇清人物考略》和《皇清人物通检》。翻阅《全录》中“云南巡抚”“广西巡抚”目录,并未发现有刘其昌的名字。
除了《全录》,陈淑所辑《光绪建元以来督抚年表》(台湾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读秀上可浏览。以下简称“督抚年表”)也是比较可靠的版本。检阅此书,也未发现刘其昌的名字。
由此可确定,所谓的刘其昌出任广西巡抚等记载,并没有可靠的史料可支撑。那么,刘其昌的这一串履历从何而来呢?这一系列经历,不像随意捏造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是编者张冠李戴,将其他人的经历当作刘其昌的。考虑到刘其昌是香山人,编者将其他香山进士的简历误作刘其昌的可能性更大,笔者尝试在百度输入关键词“香山县 广西巡抚”,结果有了意外收获:黄槐森,香山人,曾出任广西巡抚。再查询《全录》和《督抚年表》,黄槐森赫然在列。
《全录》里介绍道:
黄槐森,字作銮,号植庭。广东香山人。道光十八年(1838)七月初六日生。同治元年壬戌科二甲进士。任(翰林院)编修,云南迤东道。光绪十六年授贵州按察使,迁广西布政使。二十一年八月授云南巡抚,二十三年十月改广西巡抚。
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黄槐森、刘其昌两人不仅都是同治元年壬戌科进士(黄是文进士,刘是武进士),而且出任的官职颇多重合:云南迤东道、云南巡抚、广西巡抚。不久前出版的某部专述香山进士的图书,同时收录了黄槐森与刘其昌的事迹,吊诡的是,书里两人不仅官职一模一样,连出任的时间都完全相同。
很难想象这世上有两个人的仕途完全相同。合理的解释是,编者把黄槐森和刘其昌的事迹弄混了。而根据各方面的资料,任广西巡抚的只能是黄槐森,而不是刘其昌。值得一提的是,在广西巡抚任上,黄槐森在桂林倡办体用学堂(广西大学前身),这是广西近代史上第一所中西结合的新型学堂。
根据介绍,探花及第牌坊是同治皇帝为表彰刘其昌的功名而赐建,刘其昌于1862年回乡兴建。
由上述推断看来,这座牌坊也是疑点重重。武探花含金量如此之低,也就谈不上什么功名,既然如此,朝廷为何批准刘建牌坊?如果刘其昌1862年就回乡兴建了牌坊,为何在光绪和民国版的香山县志里都找不到此座牌坊的记录?(朝廷赐建的,县志不可能遗漏)另外,牌坊简介中的大部分内容既然是伪造的,为何还能挂上去,牌坊简介的内容是否通过有关部门核查?以上疑点,期待有识之士提供令人信服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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