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吴晓波 中山重振虎威需要“四个年轻”
12月17日，知名财经作家吴晓波到中山作“新周期·新产业·新中产”主题演讲。南方日报记者叶志文摄
“对话吴晓波”现场
■吴晓波
财经作家，1968年出生浙江宁波，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开启了13年的商业记者生涯。常年从事公司研究，主要出版作品：《大败局》（2001年）、《穿越玉米地》（2002年）、《大败局2》（2007年）、《激荡三十年》（2007年）、《跌荡一百年》（2008年）、《吴敬琏传》（2010年）、《腾讯传》（2017年）等。
今年11月，中山市委、市政府召开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吹响“重振虎威”号角。站在“重振虎威”的新起点上，中山和中山企业家们蓄势待发，吴晓波对这个他曾经踏足和研究的城市又有怎样的新认知？南方日报记者就“重振虎威”话题对吴晓波进行了专访。在吴晓波看来，重振中山“虎威”的关键在于“四个年轻”：要有年轻人、“年轻的钱”、年轻的产业，和“年轻的政府”。
●南方日报记者雷海泉廖瀚吴帆
1对“年轻的中山人”印象深刻
南方日报：您此前来过中山几次？对中山有什么印象？
吴晓波：从1992年至2002年的十年间，我来过很多次中山，第一次是在1992年。那时，广东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一个是“可怕的顺德人”，一个是“年轻的中山人”。那时候，中山聚集了包括外来大学生在内的大批年轻知识青年创业者，他们做的都是快消品产品。乐百氏、爱多等企业都是我的研究案例，那时候觉得，中山真的非常年轻，是一个年轻人在轻工产业领域创业的标本城市。2002年后，我来中山的次数就不多了。
南方日报：中山近几年经济发展受到了一些考验，对比粤港澳大湾区其他城市，您认为中山近年来在经济发展上的关键问题是什么？
吴晓波：我觉得近20年来，国内任何一个城市的发展都与国内产业结构调整有关系。我关注中山的时候是上世纪90年代，当时正处中国轻工业高速发展期，包括饮料、服装、小家电等制造业都蓬勃发展，中山当时的产业结构和发展趋势与当时的产业轻型化结构相符。但到了1998年以后，国内产业发展出现新景象：第一个就是中国出现了外向型经济，企业开始大量做外贸，在这期间外向程度很高的东莞就慢慢崛起。第二个是中国房地产行业快速增长，与房地产行业相关的家电业，特别是大家电业也蓬勃发展，产业开始向重型化方向发展。在此时期，中山轻型化的产业结构与本世纪以来中国的重工业化发展、外向型经济发展和房地产产业发展没有那么大的咬合性，于是到了本世纪后，中山在广东省中的经济特色已不太明显。1998年后，国内还出现了第二个产业结构调整浪潮——互联网经济，但中山也没抓住。所以中山错过了过去20年的两个重要发展机遇。而在这个过程中，在顺德，像美的等家电企业，从小家电生产转型到全品类家电生产，实现了转型升级，深圳抓住了新兴科技、互联网经济的风口，东莞则把重心放在了外贸经济上。
我认为中山错过产业转型机遇与区域产业规划有关。纵观国内产业经济发展，产业迭代与城市经济发展是具有较强关联性的，如果在一个时期一个地区的产业经济没有跟上产业迭代节奏的话，会导致集体性沉没的结果，这是非常可怕的。像起步发展较早的浙江温州，也因没有跟上产业结构调整步伐，曾有一段时间地区经济增速在浙江省排名倒数，“起了个早，赶了个晚。”
纵观全球产业发展，产业转型经历了四次浪潮：第一次是农耕时代；第二次是工业时代；第三次是互联网时代；第四次是科技制造时代。中国赶上了制造业的“末班车”，也赶上了互联网的“头班车”。在互联网时代，以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为代表的互联网企业蓬勃发展，人与信息、服务、空间的关系发生巨变。如今，我们正处于第四次浪潮，物联网、人工智能、医学、能源、新材料、智能汽车、区块链、新金融、航空航天等技术也给人们的生活以及产业格局带来冲击更为巨大。中山虽然错过了此前几次产业转型浪潮的发展机遇，但正面临着新的机遇。
面对当下正在进行的第四次产业转型浪潮，中山应抓住机遇，从更广的视野做好产业规划。我认为中国的区域产业经济发展未来会呈现两个特点：一是京津冀湾区、长三角湾区和粤港澳大湾区三大湾区在未来会出现各自不同的区域产业结构特征。为此，身处粤港澳大湾区的中山要科学谋划自身产业定位，这是一个战略结构的问题。第二是国内常住人口超过500万的城市将成为中国城市经济发展的第一梯队。中山能否进入到这个第一梯队中，也是一个大挑战。
2品牌战略是中山制造业的机会
南方日报：您曾说过，您对制造业非常有感情。近年来，中山制造业遇到了一些问题。您认为中山制造业应该寻求怎样的转型路径？
吴晓波：新形势下，落后产能将会被加速淘汰，灯具、家电行业等制造业行业还将有剧烈阵痛。在此背景下，制造业发达的中山需要思考两个问题：一是存量产业如何跟上这一轮消费升级，二是能否在粤港澳大湾区中找到新的增长极。相比做优存量产业，布局和发展新产业显得更为艰巨，综观国内各地的新产业布局，人工智能、机器人、新能源汽车等产业种子种下去之后可能90%会“死掉”，比传统制造业的“死亡率”更高。更重要的是，任何一个产业要完成大规模腾挪，都需经历较长的周期，今天我们布局某些产业，可能10年后才能生根开花。
我认为中山现有的产业结构还是有机会的。目前中国是全球制造业的第一大国，我们生产全世界60%的消费品，中山拥有灯具、小家电、红木等优势产业，制造业基础扎实。但制造业正面临着新的挑战，在2015年以后，中国出现了新的消费中产阶层，今年国内人均GDP将超过1万美元，消费观念的改变和收入增加，将给产业带来了产业转型和消费升级两大课题。制造业产品如何满足新中产消费人群需求是制造业实现新发展的核心问题。我们需要思考：今天的80后、90后愿意为什么样的灯具买单？他们会不会买中山的灯具？
我并不认为灯具、红木、服装是落后产业，没有所谓的传统产业。我们看到，品牌化是国内产业转型升级的一个趋势。中山人很会打品牌，爱多、小霸王等都曾是央视广告的标王，为什么这些年品牌能力羸弱？我认为关键还是创新能力不足。我今年观察企业品牌化方面有两个景象：一是新国货的出现，很多网红产品都是老生产基地创造的新品牌，比如安吉的椅子，永康的保温杯，这些老生产基地由于年轻人的参与，开始做新品牌，焕发了新生机。第二个就是做外贸的也开始做品牌，原来做OEM、ODM的公司也开始开店和做自己的品牌，也取得不错的成绩。包括中山在内的中国制造业长期处于“微笑曲线”底端，要把价值链拉平，建立自己的核心技术和品牌。
对于中国的制造业来说，如今最大的变化就是消费变化，国内出现了超过2亿的新中产，制造业发展面临了新的趋势，这种趋势可以概括为“美”“好”“小”“女”“生”。“美”即消费者消费动机已从必需转变为喜欢，人们更愿意把时间和金钱花在喜欢的事物上；“好”即从“价廉物美”到“物美价廉”转变，在市场上卖得好的商品都是有本土文化元素、长得很好看、东西质量不错、价格还不贵，这是一个新的消费潮流；“小”即细分为王、产品分离；“女”即女性立场、亲子驱动；“生”即产品更新迭代加快。企业要适应这些变化，从“价廉物美”向“物美价廉”转变，深耕细分市场，做到快速迭代，小步快跑。
3“重振虎威”就是要摆脱暮气
南方日报：中山提出“重振虎威”，您认为中山需要注意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企业家应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吴晓波：当下，产业要发展，我认为要有“四个年轻”。第一是要有年轻人，为产业补充更多的新鲜血液，提升产业锐气；第二是要有“年轻的钱”，有资本的加入，比如风险基金、投资基金；第三是要有年轻的产业；第四是要有年轻的政府。具体来说，就是这个地方有没有年轻人，产业有没有呈现年轻态，有没有资金投资支持年轻人创业，政府在产业环境营造中有没有支持这些年轻人。
中山市如今提出“重振虎威”，我认为就是一种年轻态，旨在摆脱暮气。那么“年轻的政府”我们已经看到了，接着我们就要去看产业。任何产业的发展，企业家团队是最重要。当年我第一次来到中山，看到了一群在破旧厂房里充满激情的年轻企业家，今天我们仍然需要年轻人。中山要吸引年轻人关键是要建生态，形成能让新产业呼吸和成长的土壤和空气。我并不认为单靠政府产业规划就能够完成产业的建设，从历史上来看，其实绝大多数城市都不是政府规划的结果，而是人民创造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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