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嘉木
我与中山的缘分始于十几年前的一个春夏之交。第一次到中山便感到惊艳,真心地喜欢中国有这样一个地方,美丽、安静、祥和、富足、美满,像是一块通透的碧玉。与偌大的广州城相比,中山或许只是一个深山闺秀,但是这颗明珠嫁了一个殷实的绅士,相亲相爱,和睦美满,养育了如今遍布全球的优秀儿女。
中山先前不叫“中山”,后因孙中山先生而更名。中山现在的名字盛大而庄严,而过去的名字,则有点傲娇,或者说,有点香艳,叫“香山”。晋朝“八王之乱”时,部分贵族逃难至此;南宋末年,宋端宗也曾逃往此地避难,带来大批南宋皇族和官员的后裔,后来他们就定居于香山。从北京香山的历史沿革看,“香山”这个称谓,是否和皇家有关系呢(巧合的是,孙中山逝世后,曾经在北京香山碧云寺停灵四年)?而从明代嘉靖年间编的《香山县志》对香山的取名说法所做的注释看,此说有点牵强,此志云:“以地宜香木得名。”
还有一个地方,叫檀香山,美国第五十个州夏威夷的首府火奴鲁鲁。因为此地多产檀香木,故华人取名叫檀香山。其实,两个香山之间有着丰富的历史联系,或者是历史想象。檀香山算是孙中山的第二故乡,他哥哥是檀香山的大富商。孙中山曾在檀香山就学、居住和生活。近代中国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便是由孙中山在此地建立的。
由此看来,“香山”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十几年前,中国北方的城市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冬天更是看不见一片绿叶。而中山,街道上硕大茂密的榕树和红棉花,无处不让我们惊奇。今天的中山,在我的视野里变得有点拥挤,这座喧闹的城市四处拥堵。在改革开放的四十年中,经济发展的车轮碾压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中山或许没有变化,变化的是我的眼睛和心情。若不是四处闪过的椰子树在提醒,中国城市的模样似乎已经没有了南北方差异。
十几年前的那次旅行是我第一次到中山来。我到广州出差,朋友热情相邀,非要拉我们去中山品尝美食。他说,食在广州,广州菜又叫广府菜,而中山正是广府菜的鼻祖。我这个吃货,对那顿丰盛的美味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印在记忆里的,是那次买回的一套黑檀木沙发,它是我喜欢的风格,简洁,古朴典雅。我是一个非常念旧的人,至今日,这套沙发仍然稳稳地占据着我们家客厅。
今天中山的家具城,已然是十足的一座城,庞大、阔气,但也很清净,也可以说是寂寞吧。与中山的滚滚车流相比,家具城似乎安静得让人心怀忐忑。从一隅观万象,共克时艰,可以在这里找到注脚。
家具城的确包罗万象,能想到的贵重物什,这里几乎应有尽有,黄花梨、小叶紫檀、酸枝……价格从几万到几十万。而我的同行者,每人只买了一个菜板。奢华的摆设对于大多数平凡人家,只不过用来一饱眼福,纵使有买家具的钱,供家具安放的屋舍又在哪儿呢?可见,富裕对我们而言,还仅仅是丰衣足食而已。
我注意到一家颇具现代感的红木馆,简洁明快,落落大方,舒适洋气的设计理念让人赞不绝口,里面的沙发也夺人眼目。心里与我十几年前购置的那套旧沙发比较许久,顿起贪心。但挣扎了半天,也还是作罢。与大家一样,纵然买得起它,安放在何处呢?弃了过去那套旧的,却万万使不得。
我喜欢木质的一切,柜子、桌椅、地板。小小的屋舍中,木头的芬芳给我一种现世安稳的祥和。如果将来我有了一间大房子……作家都是想象大于现实的人,但也不一定,万一呢?于是,我留心记住了设计师的名字,洪卫。他的设计卓然不群,给笨重的木头标注了另外一种记忆。后来问了度娘,才知道这洪卫好生了得,在国内外拿奖无数,还获得过德国红点设计大奖。
陪同的朋友一直向我推荐一张餐桌,酸枝,暗红,质地坚硬无比。我觉得对于热腾腾的食物,它的材质过于理性。我给他讲了我的一个小故事,汶川地震那天,郑州摇晃了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让通讯中断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不明就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从高楼上跑下来,到郊区的花木市场去躲避,到那里才知道遥远的四川发生了地震。也可能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晃动,动摇了商贩们的信心,让我得以廉价购置了一套鸡翅木的餐桌。长方形的桌子加六只餐椅,这套桌椅陪伴了我这许多年,我在上面吃饭,喝茶,看书,写作,和朋友聊天。这光洁细腻,纯朴温厚,形象略显笨重的木头家什,给了我生命那么多的美好,我觉得,再好的酸枝也替代不了它。
在家具城的另一面,我们参观了一间颇具规模的海南黄花梨展览馆。用这种昂贵的木头雕刻的各种艺术品美轮美奂,观音、白菜……竟然还有一幅清明上河图长卷,雕刻得栩栩如生。有一根重达几百斤的原木,让观者赞不绝口,据说,价值几千万。这也就是中国,几千年的收藏习俗已经成为一种生活目的。在越来越实用主义的今天,我们这一辈大多是不太可能买一根木头放在家中了。而挪到西方国家,他们大致永远也不会理解中国人的这种癖好了。
这么大这么好的家具城,我终是不能空手而归。我拣选了几两陈皮,它也是我喜欢的物质之一种。寒冷而干燥的冬日,在屋子里煮一壶陈皮水,香暖的气息会让我沉迷。这种享乐,丝毫不亚于满屋子的奢华家具。
到中山,当然要看沉香。香山自古产沉香,且质量上乘,过去因香山属东莞所辖,故所产之香被称为莞香。莞香被誉为“植物中的钻石”。在唐代,莞香已被列为每年必须向朝廷进贡的贡品;至宋代以来,随着莞香的出名,达官贵人特别是朝廷的需要量日益增加,加大了对沉香的征收,导致过度采伐,加之盗贼猖狂盗采,最终致香农无以为继而毁林。由于香木以老为贵,不是朝夕之间能栽种收成的。自清代以来,野生土沉香资源逐渐枯竭,现在更是一木难求。几年前,当代木雕艺术家李凤强创作的沉香“一苇渡江”摆件,好像只有六公斤多,在北京拍到三千多万,据说创造了世界市场上沉香艺术品的最高拍卖纪录。这种传奇,也只有在中国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度才会出现吧。
人们对沉香的过度需求导致野生资源几乎被破坏殆尽。据药农介绍,在当地只要发现沉香,就会被疯狂盗采。为了保护好这个独特的自然资源,中山市林业科学研究所从2002年开始进行土沉香苗木的培育工作,通过本地自采树种、繁育,经过不断攻关,至2006年上半年,已经培育出15000多株健壮的土沉香苗,并将其移种在全市多个山头。至2015年,已达五万株左右。
如今的中山,沉香已经成为一种产业。我们参观的一间沉香产业有限公司,颇具规模。从药品茶叶到首饰摆件,无所不有。但随着经济的转型,沉香的销售业绩也在不断下滑。这间公司的老板是个中年人,在他的热情推销中,我们感到了某种凉意和无奈。由此看来,经济的下行也未必都是坏事,对于抑制贪婪的欲望,让包括沉香在内的珍贵资源免遭灭顶之灾,都是一件大好事呢。
之所以这么念念不忘沉香,也跟自己对沉香的收藏有关。前几年我也迷恋过一阵子沉香收藏,至今家里还有各种沉香燃香、沉香油、沉香茶,沉香手串挂坠……沉香是个好东西,可女人难免不在香韵中迷失。仅就我个人而言,被热闹渲染起来的痴迷,有迷信,也有真欢喜。
生活中总是有这么多巧合。在中山这个沉香王国里,自己内心那种隐秘的喜爱虽被点拨,却也夹带着些许遗憾。好在是,虽然从表面看现在的中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中山了,但骨子里仍然是。依然香如故,依然绿如故。毕竟,中山有嘉木,需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热情,一次次地走近她。
新闻推荐
编纂出版书籍展现自然村落历史人文 中山市昨召开相关工作总结会议表彰一批镇区和个人
本报讯(记者黄廉捷通讯员蔡婉婷)5月10日,市地方志办公室在南区召开全市自然村落历史人文普查工作总结会议暨方志馆、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