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张地方粮票
□陈树培
餐饮浪费“触目惊心,令人痛心”,“对粮食安全始终要有危机意识”,引发微信圈对粮食危机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我是过来人,饿过肚子,对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饥饿刻骨铭心。这年头,粮食的风吹草动牵动着人们敏感的神经,我想起了两年前偶然从书柜中挖出的藏了五十多年的11张地方粮票。
有一天早晨,我在热牛奶,牛奶潽出来,溢了满地,还渗到书柜下面。我赶紧打开书柜一看,里面有个信封,信封外面被牛奶渗湿了。打开信封一看,好家伙,原来是1966年我到全国各地“行走”时留下的一批个人“珍贵文物”,其中就有11张各省市粮票。
别看这些粮票经过岁月的摧残缺边少角,中间断裂,皱皱巴巴,纸张泛黄,却折射出半个多世纪前共和国那段粮食定量供应的非常历史,记载着那段历史上异常艰难的岁月,浓缩着那个时代的剪影。
粮票的历史可追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历时近40年,曾作为中国的第二“货币”,是特殊经济条件下的历史产物,反映了我国那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经济风貌,是一部凝重浑厚的中华民族创业史,一部华夏子孙与贫穷饥饿抗争的生活史,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和重要的文化价值。
我的11张地方粮票中,有七张安徽、江苏、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和广西等省的粮票,还有四张上海、武汉、广州和肇庆的市级粮票。其中数量最多的是一市两粮票,有七张,二市两的一张(肇庆市粮食局印发的市内流动粮票),面额最大的一张是江西省地方粮票五市两,还有两张面额最小的半市两粮票(一张是福建省印发的地方粮票,另一张是武汉市粮食局印发的食品饮食专用粮票),印发时间从1960年到1966年(1964年没有)。
粮票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票面题材广泛,印制精细,红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具有时间性、地域性等特点,各省市花样迭出,美不胜收。
这些粮票大小不一,版式各异。大的一张是安徽省通用粮票7cm×3cm,最小的是上海市粮票3.7cm×2cm,图案大多以稻穗麦穗和农业机械为主。粮票绝大多数是横版印刷,我这里却有两张直版印刷,就是江西省那张地方粮票,还有另外一张是浙江省1960年印的临时流动粮票壹市两。
在这些粮票中,有八张背面印有说明或使用须知,三张没有。这些说明不外乎这么几点:一,本票在全省或全市范围内使用,二,凭本票在广东省内或本市内购买粮食及粮食复制品;三,本票为无价证券,仅作购粮凭证;四,本票不准买卖,严禁伪造,涂改无效,遗失不补。
这些粮票中,有两张与众不同。一张是武汉市粮食局印发的食品饮食专用粮票,票面上,在左右两个武汉市粮食局的红色小印章下面标明:“市内通用,不作购粮”,说明只能用于上饭馆吃饭或购买食品。另一张是,广州市粮食局1963年印发的广州市专用粮票,票面上在左右两边用红字竖印“双月用”,特别醒目,背面的说明特意加了一条:本票分双单月份两种,分别在双单月份内流通使用。
上海人的精明也从一张小小的壹市两粮票上体现出来。这张粮票在11张粮票中票面最小,图案精巧,是1960年印制的,背面没有说明,只在正面右下角用小字印着:本市使用,遗失不补。依稀记得,这张粮票是我在上海城隍庙买了五香蚕豆和其他小吃后找回的。当时,我就住在黄浦江边,天天在外滩闲逛溜达,看看江景,观察市井百态。
这些粮票为什么尽是些半两一两的鸡零狗碎的地方粮票而没有全国通用粮票呢?这就得说说当年我作为一个穷学生的境况了。
那时,我是武大学生,1966年去各地“行走”时,我从学校把每月粮食定量32斤领出来,开了证明,到不知是粮店还是派出所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揣着这些粮票上路,坐车不要钱,到了各省市接待站按每天吃多少上交粮票,吃饭也不要钱。
然而,在外面吃饭买零食,既要花钱,还得要粮票。粮票比钱还重要。穷学生没钱,有时身无分文,多余的粮票就偷偷拿到黑市上去卖,换点钱贴补着用,或者寄回家里,让家人充饥。所以,全国粮票太稀罕了,太宝贵了,不可能饿着肚子留下来,早就用光了。这11张粮票是我在各地吃饭买食品时找回的。应该说,是当时无意中漏网才留下来的。当时,根本就没有收藏意识。
记得1967年年初,我回老家途中到了汕头时,手里有粮票,就买了一些桃酥,装在一个纸提袋里,准备回家孝敬父母。我从汕头坐班车到鹳巢,途中跟一个五六十岁看样子是文化人的男子坐在一起。男子儒雅斯文,估计不是老师就是公务员,眼神中难掩饥饿困顿。装着桃酥的手提袋就放在我们中间。在我趴在前面椅背上小憩的当儿,文化人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进我的手提袋里,犹犹豫豫地抓起一块桃酥,另一只手搭在前面椅背上挡着,头趴在手上,悄悄地大口吞食着。我看到了,心里咯噔了一下,感到一阵悲凉,但没吭声,只是把手提袋悄悄挪到另一边去,心想,他大概是饿坏了,不然,那至于为了一块桃酥而如此斯文崩塌呢。
那个时候,吃饭要粮票,吸烟要烟票,喝酒要酒票,就连一分钱买一盒火柴,也得用火柴票。票证虽说琳琅满目,但仍涵盖不了所有商品。因此,在票证之外,又发了各种购货本,如粮食本、副食本、煤炭本等。
我家至今还有一本红色的“北京市市镇居民粮食供应证”,上面写着粮食定量标准是,我和儿子每月都是32斤,我妻子30斤,总共94斤。
说是粮食供应证,其实是粮油供应证,因为每月的食用油也在上面写着。食用油也由粮店供应,每月买完油,粮店的人会在本上写着“油齐”,说明油买完了。
我家的粮食供应证上粮店最后登记的日期是1993年5月份,后面全是空白的。这就印证了,从1955年开始,历时38年的粮票终于在1993年取消了。
粮票取消至今才28个年头,还比发行期少了10年呢。可是,有人似乎好了疮疤忘了痛。在饭馆里,浪费现象比比皆是,“多不忍睹”。
听过一个故事,在北京国贸一家酒店里,桌上都是名噪一时和腰缠万贯的人,吃的也不外乎刀削面、担担面、南瓜粥、窝头片等,没有酒水。就这样的饭菜,有一个哥们儿还是先给自己扎了一针胰岛素才上去的。可他们的司机却在另一个包房里大鱼大肉,大吃大喝,最后杯盘狼藉,满桌剩饭剩菜。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粮票并没有走远,饥饿不应该被忘却。提起这11张粮票,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看着这些粮票,回忆就浸透了潮汕公路上文化人那只哆哆嗦嗦犹犹豫豫的手。
有人说,“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但斗志昂扬,如今吃得饱、穿得暖,但满腹荒凉。”
生活的富足别忘了抚慰灵魂的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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