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直播间静悄悄 残疾人试水带货,省残联搭建公益平台助推
一些残疾人新主播在努力磨合,想把直播变成一份工作。图中,刘健(左)参与公益助残直播带货。南方日报记者汪祥波摄
无臂青年邓俭辉(左)在助残公益直播活动中与搭档配合带货。受访者供图
残疾人直播带货:不卖惨,以技术服人
直播间里,主播刘健取出商品,将包装贴近手机镜头,前后翻转了两下,然后做出一连串手势。网友们纷纷“献花”,弹幕不断出现“加油”“支持公益”等话语。在纯色背景墙与两面聚光灯的映衬下,刘健的表情变化和肢体动作非常丰富。
与普通直播间相比,刘健的直播间显得格外安静。除了摆放商品时的窸窣声外,只能听见他比划手语时发出的拍打声。他是一名听障人士。
距离刘健的第一场直播,已经过去近3个月。他开始尝试培养其他听障主播,在他的直播团队中,很多伙伴都跃跃欲试,想在镜头前露个脸。谈及这里,刘健对记者做了几个手语动作,团队一位成员在旁解释道,这些动作的意思是“互帮互助”。
在刘健的直播中,他通过手语推销各类美妆产品和生活用品,每场的观众维持在2000人左右。“听障人士朋友间会相互推荐,不少得到消息的人就会来观看。”他说。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催生“宅经济”,让直播带货更加火爆,很多像刘健一样的残疾人,开始进入这个行业,他们渴望在镜头前找到立足之地。与此同时,广东省残联组织挖掘盲人、聋人、肢残人主播,开展直播带货活动,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然而,残疾人直播带货这条路并不好走,目前面临技能不高、市场竞争力不强、缺乏社会关注度等挑战。一些不了解情况的网友还对残疾人主播的身份有所质疑,甚至认为这些主播在刻意利用大家的同情心。
业内人士认为,对于残疾人而言,直播挑战更大,不能盲目跟风。
●南方日报记者汪祥波实习生陈子阳吴立洋
策划:李强邵一弘
“风口”下探路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电商直播成为刺激经济发展的新动力。据商务部数据显示,今年第一季度,我国电商直播总数超过400万场。
“风口”之下,一个特殊群体走到了镜头前面。
5月17日,第三十次全国助残日,广东省残联组织开展“南粤扶残·公益直播带货”活动;6月,广州举办了首届直播节,广东省残疾人就业创业促进会推出助残公益直播专场。
这两场直播运用了淘宝、抖音、快手等直播平台,借助专业MCN机构直播基地及成熟供应链,组织挖掘盲人、聋人、肢残人主播,并招募拥有百万级粉丝的爱心网红主播,开展直播带货活动,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张文东和邓俭辉开始他们的主播初体验,是在残联搭建的助残公益直播平台上。
相较于本名,39岁的张文东更喜欢被叫作“阿冲”——寓意视障人士能够在工作生活中冲破障碍,与其他人共同进步。
阿冲目前担任广东省无障碍促进会的项目主管,平时通过短视频等形式,传递无障碍理念。此外,他还曾组织过多场口述影像直播活动。这些经验的积累,为他试水直播带货增添了信心。
直播行业大火,让阿冲想到借此来倡导公益理念,并和公益品牌合作,通过带货增加收入。“公益助残直播,加速了我进行直播带货的想法。”
而来自广东肇庆的29岁青年邓俭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带货主播。
在3岁的一场意外中,邓俭辉失去了双臂。后来他曾作为残疾人游泳运动员参加广东省残疾人运动会、广东省残疾人游泳锦标赛等赛事,并取得不错的成绩。2015年退役后,邓俭辉回到家中,开始从事农副产品的养殖生产。
全国助残日当天,肇庆市残联组织专业团队,在邓俭辉家中举办了一场直播带货活动。“以前也有人跟我讲可以玩一下直播,但我对这个行业一点都不了解。”坐在专业主播身边,邓俭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广州首届直播节公益助残专场,邓俭辉再次坐在镜头前。这次,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始主动介绍手中的产品。他把这次活动看作是一次学习和积累经验的过程。“回去以后,我自己也可以慢慢研究怎么操作。”
“一方面,直播有效地帮助残疾人自主生产经营的产品拓展宣传和销售渠道,鼓励更多残疾人融入经济社会浪潮,助力残疾人脱贫奔小康;另一方面,支持更多助残爱心企业发展,引导更多社会力量参与扶残助残。”广东省残联相关负责人说。
然而,残疾人直播带货这条路,并不好走。爱心网红主播贝贝在全国助残日活动中协助残疾人直播。她说,活动期间,一些不了解情况的网友对残疾人主播的身份有所质疑,甚至认为这些主播在刻意利用大家的同情心,“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主播去和粉丝沟通,引导他们”。
贝贝提到,助残直播的流量,大多来自已经拥有一定粉丝基础的爱心主播和前期的活动宣传。如果要推动残疾人直播带货常态化,需要更加健全的平台及机制来吸引稳定流量。
遭遇“拦路虎”
参加过两场公益助残直播后,尽管表现有所进步,但邓俭辉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如何选择直播和销售平台?订单怎么派送?这些问题,他都需要时间摸索。
回想起首次坐在直播镜头前的感受,邓俭辉觉得那时候自己很不自在。“特别紧张,什么话都不会说。”对于他而言,直播既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也带来了不小的挑战。
在他看过的直播带货中,主播们兜售的都是衣服、化妆品,很少见到有农副产品。“我没有资源,不知道家里的农副产品也能通过直播卖出去。”
更直接的困难来自操作。因为身体限制,邓俭辉独立拍摄的难度很大。“以前也发过小视频,但都是有空的时候,让身边人帮忙拍。”
在直播镜头前卖力介绍产品的阿冲,却因为视觉障碍无法随时查看脚本。他只好提前了解清楚产品特点,与搭档配合进行销售。“身边的网红主播用什么样的语速、风格,我就使用同样的方式即兴补充。”
阿冲觉得这样的配合还算轻松。但这种轻松,却是他锻炼了很久才实现的。
阿冲一度不擅言谈。直到2014年,他放弃盲人按摩,开始从事视障人士多元就业与无障碍理念倡导的工作。自那以后,他经常需要通过写作和当面沟通来提出诉求。这一过程锻炼了他的思维和表达能力。
尽管如此,直播带货仍是一个不小的跨界。除了无法即时阅读脚本外,阿冲还很难精准描述产品的颜色、光泽——这恰恰是许多日化产品在直播带货中的关键信息。对于直播文案设计、语言表达、声音吸引力,阿冲也坦言,希望能多参加一些培训,否则自己目前的水平还很难胜任。
对于接下来与公益品牌的合作要如何开展,面对选品、定位、营销策略等问题,阿冲还没有完全做好打算。“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一个团队的合作。我可能在其中担任主播,负责内容,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无论是残疾人主播,还是其他主播,需要具备的能力基本一致。”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教授、广州直播电商研究院副院长周懿瑾认为,主播们面临的很多挑战,其实是共通的。
周懿瑾认为,主播需要具备表达的优势,在互动中抓住消费者的心理,并熟悉品牌知识,能够清晰介绍产品特点。同时,还要掌握数据化管理能力,匹配消费者、产品与自身之间的定位,了解整个供应链的运作方式,实现效率的最优化。
“直播可能会成为未来生活中被普遍使用的基础工具,任何人在随时随地,都可能嵌入到这个场景中。”周懿瑾说。
双向的需求
刘健这类新主播在努力追赶,想把直播变成一份工作。而全国听障群体数量庞大,为他们开设专门的手语带货直播,既能开拓一个广大的市场,也能够方便他们参与网络生活。
和阿冲、邓俭辉不同,黄明龙已经熬过了刚踏入直播行业的困难日子。他担任专职主播已有7年之久,收获数百万粉丝,年收入超千万元,他直播的内容是网络游戏。
4岁时的一场意外,导致黄明龙双手只有3根手指能够活动。这让他的性格一度内向。然而,他却在游戏中找到了“存在感”。
黄明龙曾经白天推销早教课,晚上做游戏代练,并直播打游戏。渐渐地,直播的收入超过了其他工作。“那时候虽然是小主播,但人气在涨。每天一两千人在看,也是一种认可。”
2013年,黄明龙成为虎牙直播平台的一名专职主播。他还有一个更“拉风”的网名——“拉风龙”。
与自己刚入行时相比,他感到喜欢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主播们的素质也提高了许多。现在,除了游戏直播,他还会参加一些平台自制的综艺节目,向综合主播过渡发展。
相比于游戏直播,残疾人带货直播起步更晚。刘健这样的新主播也在努力追赶,把直播变成一份工作。目前,刘健已经建立了11人的团队,其中大部分成员在听说能力方面存在一些障碍。
在举行的首场直播中,刘健收获了2000多名观众,转化率高达50%。他每周都会举办两到三场直播带货,每次时长两个小时。
全国听障群体数量庞大,一些手语使用者在获取信息和线上购物中面临不小的困难,为他们开设专门的手语带货直播,既能开拓一个广大的市场,也能够方便他们参与网络生活,这为刘健提供了机遇。接下来,刘健希望能够拓宽渠道,将带货品类扩大到食品。
如今,刘健经常参加各种主播培训,以及直播带货活动,“不想放过宝贵的学习机会。”他也坦言,主播路不好走,对于残疾人而言,挑战更大,不能盲目更风,要理性看待。
以技术服人
黄明龙一直不愿在镜头前露出自己的手指。“不想卖惨,还是要以技术服人。”阿冲也说:“我们要让大家看到,残疾人并不是一个被动的、等待救助的角色。”在他们看来,参与直播是残疾人的一场新探索。
残疾人参与电商直播,如何才能实现持续化、职业化?
广东省残联相关负责人介绍,残疾人直播目前确实面临技能不高、市场竞争力不强、缺乏社会关注度等挑战。为此,省残联计划继续在重要时间节点开展公益助残直播,并加强与专业MCN机构合作,挖掘培训残疾人直播网红,推动建立一批公益助残直播基地。
广东省残疾人就业创业促进会副秘书长王京鄂说,他们正在筹建专门的直播号和店铺,为残疾人直播带货提供更具公信力的平台。“我们也会打造共享直播间,为残疾人主播提供实践基地。”
社会力量帮扶是助力残疾人直播带货的有益补充。“希望一些公益平台或爱心主播愿意对流量进行共享,或者提供相应培训,帮助残疾人做好起步。”王京鄂说。
虎牙直播企业社会责任中心总监朱江认为,虎牙作为商业机构,也是承担社会责任的主体,不光会考虑平台的盈利性,同样会对残疾人等重点人群进行资源倾斜及技术指导。但残疾人主播分散在不同公会中,加大了统一整合的难度。
“接下来,我们计划成立一个残疾人主播公会,把分散的残疾人主播集中起来,通过平台方制定规则,从而为残疾人主播提供帮助。”朱江介绍,公会中已有名气的主播可以通过自身的影响力,为新晋主播引入流量,从而加速他们的成长。
周懿瑾认为,回到直播这件事情上,大家怎么去用它,其实不分健全人或残疾人。这样的观点,也回应了残疾人主播不希望被“特殊化”的初心。
在7年的主播经历中,黄明龙一直不愿在镜头前露出自己的手指。“不想卖惨,还是要以技术服人。如果自己本身有才艺,能够给观众带来开心,在直播行业还是能找到一席之地,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与看法。”
阿冲也曾告诉记者:“我们要让大家看到,残疾人并不是一个被动的、等待救助的角色。”在他看来,参与直播是残疾人的一场新探索。
善于抓机遇,敢于迎风口。席卷而来的直播带货,带动残疾人就业创业,也促进了残健共融。坐在镜头前,勇敢追梦的他们,分享着生活点滴,变得更加乐观自信。
“公益助残直播不是"炒概念""博同情"的昙花一现,而是消费助残新模式,是"向善经济"的新理念。”省残联相关负责人表示,下一步,将通过“组织搭台+市场运作+社会参与”的模式,推动公益助残直播常态化、专业化、规范化发展,让残疾人更有尊严、更加充分地参与经济社会建设,促进社会融合发展。
记者到访时,刘健的团队正在工作间处理将要寄出的商品。安静的工作间里,大多是包装货物的声音。有人在处理电脑上的订单,其他人井然有序地给货物打包、贴条。包装好的快递盒,很快就堆满了小半个房间。
突然,其中一个人猛烈地拍了拍桌子,然后举起双手在空中挥了挥。在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看向他时,他先是做了一个略微夸张的表情,然后快速地变换了几个手语姿势,仿佛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要和大家分享。
这群也许并不能完整体会到声音世界的人,脸上露出了笑容。霎时间,欢快的笑声充满了原本安静的房间——那是属于每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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