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夜行
□程明盛
8月上旬,受所在媒体委派,到中山市人大办联合扶贫点——肇庆市广宁县洲仔镇洲仔社区蹲点调查,跟扶贫队员吃住在一起,我被安排住进了扶贫工作队第一书记兼队长杜求卿的宿舍。
跟他熟络了,我叫他卿哥。
洲仔社区是省定贫困村,说是镇政府所在地社区,其实也是个大山村,由24个自然村组成,分成六大片区。
一天劳碌过后,到镇政府饭堂吃过晚饭,顺着坡道下到街口,斜对面不远处就是宿舍。
“一起散个步吧?”卿哥提议,他说每天晚饭前后都会散个步,围着村子走一圈。
我心里犹豫了一下,一个下午的奔走,衣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贴在身上,有些难受。回一下位于顶楼的住处,房间虽然闷热,换套便装再出来,总该舒服点。
看一眼卿哥,他没有先回宿舍的意思,立刻反应过来,愉快地答应了。
2016年5月,卿哥从250公里外的伟人故里中山,来到这个山路崎岖的村子,与中山市总工会杨杰和中山市人民医院郑衍泓两位扶贫队员一道,一驻就是1000多个日日夜夜,今年4月三年期满换班时选择了整体留守,还要坚守2年多,前后5个年头。
我在心里问,日复一日走在这条散步路上,他们会走出一条怎样的心路?
小街上稀稀落落开着店,几家门口摆着蔬菜,没见到什么顾客。吃早餐的店子门关着,店家不做晚餐。卿哥说这里没有几个人在外吃晚饭,在饭堂吃晚饭的人也不多,街上也就没有几家饭馆。山里人睡得早,许多人回家吃完晚饭也就睡了。
走在灰扑扑的街上,身边不时呼啸着驶过运瓷泥的泥头车,我一次次用手掩住口鼻,下意识往路边沿避让,卿哥则不时发出几声咳嗽。
隐隐感觉,他的身体不太适应这一路的尘土飞扬,而这条350省道,是穿过洲仔社区的主干道,区间有约3公里远,在与邻村交界处拐向沿河小路,是散步避不开的路段。
听到卿哥再三发出咳嗽声,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咳嗽是不是因为扬尘?”
他给了我一个无所谓的回答:“已经习惯了。”
天渐渐暗下来,街上的路灯亮起来。卿哥忽然来了兴致,说刚来洲仔时,街上没有路灯,夜晚一片漆黑,得靠着手机或电筒照明,到洲仔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扶贫单位出资给这条路装上路灯。
“我们首期装了73盏路灯,后来增加到80盏,包括中小学校路口,只用了不到30万元,一天电费也就10元出头。”
卿哥这样描述,第一期装350省道沿线73盏路灯时,自己说只要26万元,洲仔人怎么也不相信,说以前镇上装20盏路灯的钱就比这多。后来知道,当地技术条件有限,本地施工人员做不好。于是,扶贫项目多从中山请施工队来,一个人顶三个人用,成本反倒低了。
见我也半信半疑,卿哥便给我算了一笔账,路灯从19时开到24时,一盏路灯40瓦,80盏路灯共3200瓦,一晚上开5小时用16度电,每度电价7毛钱,电费也就11元,一个月就是300多元。
装路灯时还有过争议,多数人主张装太阳能灯,卿哥想着要节约,掂量太阳能路灯每三年就要换电池,一盏灯就要300多元,养护成本太高,而且不耐用。
路过各自然村巷口,看到路灯从大路口接续过去,延伸到村子深处,偶有村民走过。
卿哥说以前村子里黑灯瞎火,看到大路上的灯亮了,村民就不再甘心摸黑走村路,各自然村自发装起了路灯,不等不靠不要,各村之间好像较着劲,路灯是一家一户集资捐资修的,电费是在外务工经商回来的人捐的。现在自然村里都有了路灯,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走着走着,卿哥忽然看到一盏路灯不亮了,自言自语:“得找施工车过来。”
走到跟邻镇交界口,卿哥指着转弯处说,这里差一盏路灯。
我心生疑惑,为什么不立即施工?
卿哥像看出了我的疑问,说镇里没有高空作业车,得找“外援”,最好是找中山的施工队,但为一盏路灯兴师动众不值得,想借别的工程施工时一并进行。
来到跟邻镇交界处的金场村路口,旁边流淌的金场河,是洲仔人的母亲河,在不远处汇入绥江。
一条沿河小路从这里分岔,蜿蜒穿过洲仔几个自然村,沿途有大片稻田和竹林,经过小学和中学,到达水电站,延伸到蚂蟥养殖扶贫基地。河对岸是修建中的污水处理厂。
半路上遇到镇村干部夜访,说是要在这分岔口建设镇中心幼儿园,将幼儿园、小学、中学连成一线,正要上村民家商量征用土地的事。
留意到分岔口立着一块“洲仔碧道”规划牌,问卿哥,这是一条什么道?
卿哥说,“碧道”概念借鉴“绿道”而来,沿河而建,取 “碧水之道”之意,拟在中山市财政划拨到洲仔的50万元新农村建设资金中列支,利用原有道路,再适度延伸,长约3公里,一路可以看到扶贫项目、乡村景观,看不同时期禾苗生长,体验插秧、除草、收割,天气好的时候可以露营。已找旅游公司的人来论证过,说项目可以做。现在正在做测量,路面不一定拓宽,只需将不通的路段打通,没有硬底化的就硬底化。
转到白天到过的早洞、大塘村广场,灯光下,传来热烈欢快的《火辣辣的妹妹火辣辣的歌》音乐声,一群大妈在一边跳广场舞,几个年轻人在另一边打篮球,几个孩子在场边嬉戏。
一个小女孩见到生人,主动跑过来,手里拿着饮料瓶,冲着我们笑。
卿哥指着广场边上一块空地说,已经订了一批健身器材,过几天到货就装在这里。
卿哥说,这广场跟别的广场一样,原来都是牛栏、猪栏,你家占一块,我家占一块。后来扶贫队跟各个片区商量,每个片区改造一个小广场,扶贫队打基础,广场灯由片区出资并维护,村民都同意。
路上不断遇到村民,一次次停下来,卿哥跟每位都寒暄几句,透着亲热。
卿哥向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发出邀请:“明天有时间过来坐啊。”
汉子说声抱歉:“我明天没时间,要去肇庆做事。”
知道他在肇庆找了工作,卿哥会心地笑了。
卿哥说,黑瘦汉子叫陈国善,中专毕业,鼻咽癌康复期,一开始精神状态很差,经过项目鼓励,开始在村里养保价回收的牛,觉得收入不够高。又介绍他去朋友那儿做工程监理,他熟悉工程项目后,重新找了工作。近期身体不适回来检查,没什么事,明天又出去做事了。
为鼓励贫困户就业创业,工作队引进牛羊鸡鸭猪养殖、蚂蟥养殖、麻竹笋种植、太阳能发电、爱心工作坊等项目。还想了个办法,自筹扶贫资金,对就业创业者、危房改造者、做社区保洁工作者给予奖补。
卿哥当初提出建议时,有领导担心这样给钱,贫困户骗奖补怎么办?最后决定试一下。2017年制定奖补办法,贫困户如果年收入达到1万元,就奖补800元;年收入达到2万元,就奖补1000元;年收入达到3万元,就奖补1200元。奖补政策激活了贫困户,以前村里没人愿意做保洁员,很多人觉得在村里打扫卫生,面子上过不去。奖补政策出来后,许多贫困户却心痒了,做满一年保洁员的话,一个月奖励200元,一年就是2400元。于是,一下子就有10多人报名,都坚持下来。政策实施两年,许多贫困户收入翻着倍上涨。
回到街上住处,看一下计步数据,卿哥长出一口气:“吃了饭这样散步一小时,全程5公里,出一身汗,真的很舒服。”
这一路,穿过了社区全部六个片区,卿哥走了三年多。卿哥说,散步时常常见到帮扶对象和其他村民,问候一声,拉拉家常,久而久之,大家就更熟悉亲近了。
忽然想起有的干部下基层,跟群众说不到一起,亲近不起来。卿哥说,那是他们放不下架子,不了解群众的情感需要。工作队就要求前来慰问的党员干部,不搞施舍式慰问,不要让贫困户上门领取慰问品,而是送去贫困户家里,至少坐上5分钟,聊聊家常,让贫困户觉得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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