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镬炒粉 伴我长大

湛江日报 2020-04-01 17:13

随着媒体的宣传和各方面的推广,烂镬炒粉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还注册了商标。但热热闹闹是别人的事,我还是更加怀念以前的烂镬炒粉,我怀念的是它从前的味道和口感,我怀念的是生我养我的一方水土

烂镬炒粉,可以说是我家乡粤西吴川的第一特色美食,但凡到过吴川品尝过烂镬炒粉的人,都会对它的口感风味赞誉有加。“梅粉胜河粉”,这句话就体现出外地人对烂镬炒粉的认同和称赞。由于烂镬炒粉起源和盛名于吴川县城梅菉一带,外地人即称烂镬炒粉为“梅粉”,以区别于其他地方的米粉,而本地人是不会这样称呼的。

烂镬炒粉历史悠长,声名远播,刚炒起的粉,镬气腾腾,大蒜香、芫茜香、生葱香和油香伴随着炒粉独有的米香,阵阵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吃起来则感觉韧滑爽口,油而不腻,齿颊留香。烂镬炒粉曾被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栏目详细报道介绍,它跻身“吴川十大名片”第三位和湛江美食节“十大金牌小食”之列,实属当之无愧。

烂镬炒粉的发源地在梅菉近郊坡尾村,过去该村几乎家家户户制作粉皮,经营炒粉生意,是名副其实的“炒粉之乡”。坡尾村与我村紧紧相邻,以往从该村进入吴川城区梅菉墟,我村是必经之路,所以每天早出晚归经过我村到别处做炒粉生意的,络绎不绝。我奶奶就是正宗的坡尾村人,在这条村我家有很多亲戚,有的亲戚就是做炒粉生意的,因此,从小开始,对烂镬炒粉,我就觉得非常熟悉和亲切。小时候跟奶奶到坡尾村走亲戚,在表叔家里,我见到过粉皮后半阶段的制作过程,是表叔他们用手工在炊粉皮。他们把稀米浆铺洒在特制的竹箕内,米浆铺得要薄,但太薄了也容易烂。竹箕最上层罩着一层纱布,用来盛托起铺洒的米浆。竹箕下面是沸腾着的水煮出来的蒸汽,待米浆蒸熟凝结后,揭开竹箕盖子,取出来剥下纱布,就成了粉皮,然后又铺上一层米浆继续做,如此反复操作。炊粉皮之前要浸米,洗米,磨米浆,只有磨出米浆来才能炊。粉皮一块块炊出来,冷却叠放好后,再将它切成一丝丝的粉条,这就是烂镬炒粉的食材。粉条切得越细越好,细条容易炒得透。

制作粉皮得三更半夜起床劳作,做到天亮就接着拿去卖。表叔说,如果提前一天做好,隔了夜第二天再卖就不新鲜了,会影响口感,若遇上大热天,卖到下午,粉容易变馊。我很多年没去过表叔家了,放在他家门前的用来磨米浆的那个石磨不知道还在不在呢。这个行业曾经养活了半条村,它虽然不能使人大富大贵,却也能养妻活儿,不少家庭几代人都做这个营生。勤劳善良的坡尾村人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他们遍布本地各个乡镇,将炒粉行业不断发扬光大。

为什么要用烂镬来炒粉呢,有这样一个故事:大约在明末清初年间,坡尾村有一老汉,炒粉技术很好,在他得病之后,便将手艺教给四个儿子,并让他们将一口炒粉的大铁镬打烂成四块,一人拿一块,分别用来经营炒粉,这就是“烂镬”的由来。其实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镬如果一分为四,是不能再用来炒粉做生意的了。我请教过一位炒粉老师傅,他说,因为粉要少量炒才够火候,而粉在正式炒之前,得先放入镬里进行“预炒”,加入酱油、味精、盐和水等等,用两双大筷子搅拌充分调配好味道,之后放置在镬的一边上,沾熏“镬气”。根据顾客的需要量,买多少再用镬铲将粉挑下镬底火旺的地方炒。如果用小镬的话,镬面的孤度太大,镬边上未炒的粉会不断滑下镬底。而大镬镬面较平坦,弧度不大,容易盛粉,放在一边的粉不容易滑落镬底,且镬底较平坦也容易使炉火均匀。但镬太大也不方便运输和摆放,于是就敲掉镬耳,并将镬边的部分削去一圈,特制成一个不完整不规则的铁镬,这就是所谓的“烂镬”了,其实它并不是真正的“烂”,当然,也有的镬真是残缺了一块两块的,那是因为镬用久老化或是不慎碰烂的,主人舍不得丢弃,就继续用,并不是故意敲烂的。

我是典型的老广口味,不怎么喜欢吃面包面条面粉之类面食,而是钟爱米粉类制品,因此,烂镬炒粉一直伴随着我长大。从我懂事开始,记忆所及,就经常有“坡尾佬”“坡尾仔”来我村卖炒粉和“粉皮籺”,以前大多靠人工担来或踩三轮车运来,摊档是流动的,边走边卖。当时有位“坡尾仔”还喜欢上我村的一个漂亮姑娘,可惜他却没勇气表白追求,错过了姻缘。每次从姑娘家门口经过,他总会多看几眼,他只将这份爱埋藏在心底,现在他们都几十岁了,各自都有孙儿了。卖炒粉和“粉皮籺”常常连在一起,天热时将成块的粉皮卷起来就是粉皮籺了,北风来了,他们就会将大块的薄粉皮切成粉丝,放进镬里炒,这就是烂镬炒粉了。那时候的人穷,孩子没有什么零花钱,又嘴馋,有人就会从家里的米缸偷偷拿米出来换粉皮吃,我年纪小,没胆量做这种事,往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

及至读书时,在学校门口,经常会有流动的炒粉档,母亲给的仅有的一点早餐钱零花钱往往就花到那儿去了。30多年一晃而过,小学时在校门口经常光顾的那个炒粉档,还在不同的学校附近经营,一样的铁镬,一样的火炉,一样箩筐,一样的三轮车,一切都没变,唯一变化的,是当初从校门口进进出出的那个小学生现在变成了老师,那时买炒粉的钱是她妈妈给的,现在买炒粉的钱是他的工资。啊!山河虽无恙,岁月催人老!当年买粉的翩翩少年变成了油腻大叔,当年卖粉的青壮小伙已经变成了准老头儿。后来参加工作了,炒粉常常是我的早餐甚至午餐。它不仅是小吃,完全可以作正餐,碰上妻子中午没空回家煮饭,孩子又在校外寄宿,烂镬炒粉就成了我的中午主餐。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做生意的重新活跃起来,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开始在我村的市场边经营烂镬炒粉生意,他从十几岁开始,一直做到五六十岁,在市场附近的路边换了多个档口,直到前几年才停业。可以说,30多年来,近万人的村子,没有几个人不吃过他炒的粉,我们这一辈人就是吃着他的炒粉长大的。我最小的舅父是吴川长岐镇人,十几岁参军,退伍后在广州工作,早年他回吴川探望我们,也爱到路边吃烂镬炒粉,他说,这个喜好是他当兵离开家乡之前就养成的,多年来一直没变。啊!对于飘泊在外的人,烂镬炒粉就是余光中先生笔下的淡淡乡愁,游子在这头,故乡在那头!

烂镬炒粉非常平民化,虽然进入了酒店,但很少出现在大型的宴席上。吴川的喜宴酒席闻名遐迩,烂镬炒粉也是本地的著名美食,在吴川的大型喜庆宴会上,炒粉是必备的项目,但奇怪的是,炒的却是另一种类似桂林米粉的圆形排粉(我们吴川人叫它“粉仔”,而炒烂镬粉则叫“粉皮”或“坡尾粉”),甚至宁愿使用方便面等面类来代替,也不使用坡尾粉,究其原因,我想,是因为酒席客人太多,需要在短时间内炒出大量的粉,而烂镬炒粉最讲究的是火候,要慢工出细活,一般每镬只能炒几个、十几个人的分量,太大镬的粉炒不透,火候难以达到要求,很难供应得上。又或者是因为烂镬炒粉最早是出现在街角路边的,人们习惯了对它的定位,认为它上宴会酒席档次不够吧。也有人曾经试过要对烂镬炒粉进行推广销售,像吴川的即食海蜇一样,换上精美的包装让它远销各地,想法是好的,但效果也不会太理想,因为烂镬炒粉讲究的是新鲜滚热,要现炒现吃,冷冻了就会失去风味。看来它的主阵地注定还是在市场角落、街头墟尾和流动的三轮车摊档上。

时光如水,轻轻流逝。三四十年过去了,奶奶和小舅父也都已先后从我的生活中离开了。不知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世界,时至今日,不少老行业都逐渐完成了自身的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而烂镬炒粉则从制作工艺、燃料使用、销售渠道等方面迎来了突破和革新,机械化代替了纯手工制作,煤油燃汽代替了木柴,同时,它不断地进入了宾馆酒楼。科技改变了一切,也间接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口味习惯,唯一不变的是我对烂镬炒粉一如既往的喜爱。随着媒体的宣传和各方面的推广,烂镬炒粉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还注册了商标。但热热闹闹是别人的事,我还是更加怀念以前的烂镬炒粉,我怀念的是它从前的味道和口感,我怀念的是生我养我的一方水土,我怀念的是伴我一路走过来的那份朴素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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