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湛江墟

湛江日报 2020-01-14 08:16

网络图片趁墟赶集逛市场,从来都是我生活中的一件快事。坡头墟、梅菉墟、横山墟、江洪墟……湛江这些比较大一点的墟集,我都曾混迹其中,乐此不疲。这些墟集穿越前世,融合今生,四处都充斥着浓烈的湛江乡土气息。在这些拥挤着人间的斑斓和喧闹的墟集里行走,可遇见旧时光,觅见新生活。

(一)

“世界都是坡头墟大”,这是一句在湛江广为流传的民间俗语。这句俗语究竟源于何时,已无法考证。这句俗语虽然有点夸张,但在一定程度上道出坡头墟的经年繁华。说起坡头墟的繁华,老街坊至今仍津津乐道。老街坊说,坡头墟最早形成于明永乐年间,当时,商铺、油行、饭店、旅馆、烟馆林立。每逢墟日,方圆几百里的村民、商贾都会拖男带女,拖大带小,从四面八方涌向坡头墟,一时间,整条墟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炮打不开。

至明末清初,坡头墟商业经济空前繁荣,出现了“万船齐集,长橹如林,大有成都成荫之势”的胜景。

“趁墟犹市井,收潦再耕桑。”数百年来,坡头墟以其独特的民俗风味和丰富的地方特产,创造了历久弥新的商业奇迹。上世纪八十年代,不少外国朋友寄信到坡头墟,直接写“中国·坡头”。

“趁墟者车马辐辏”,如今,坡头墟仍在流转着岁月的年龄,仍在延续着历史的墟脉。

走,趁墟去!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在朦胧中听见嘈杂喧闹的墟市声。循声而去,忽见远处人影绰绰。走路的、踩单车的、开摩托的、驾小汽车的……趁早墟的人早就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墟场的店铺五花八门,有水果档、熟食摊、凉茶铺、玉器室、裁缝店;有卖大米的、卖蔬菜的、卖猪肉的、卖鸡鸭的、卖薯粉条的、卖水磨豆腐的、卖茶叶烟丝的;有修单车的、刻字画的、做糕点的、补皮鞋的、缝衣服的、炸虾饼的……

墟场内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卖声、议价声混成一块,此起彼伏。

“乾塘莲藕两斤6块钱!”“水东芥两斤4块钱!”……菜贩们都在大声的吆喝着自家的瓜菜便宜新鲜。

菜摊一个接一个,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井然有序。菜摊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瓜菜,有青翠的芹菜、嫩绿的蒜苗、黑亮的茄子、腥红的番茄和黄橙橙的南瓜。

这些瓜菜新鲜水灵,不时散发出一股湿润的气味。那气味如丝如缕,有水芹的香、南瓜的甜、苦瓜的苦、辣椒的辣、番茄的酸……它们相互混搭,复杂得很。将这种混搭的气味吸进吸进肺里,可拉成丝、扯成线。

几乎每个摊位前都徘徊着三五名顾客,或挑菜,或询价。一些顾客除了“观颜察色”,还把鼻子凑过去闻闻气味,然后再根据气味的浓淡,决定斤两。

瓜菜“花姐”头扎双马尾,身穿蓬蓬裙,见人就热情招呼。不管顾客买了多少菜,她都会送上几根香葱,然后抹掉零头。生意再忙,她都会笑着陪顾客拉拉家常,仿佛每个人都是她的熟客。很多人都说,她摆的蔬菜摊子,跟她的笑容一样有魅力。

菜摊的南面全是肉摊。肉摊一排排,挤挤挨挨。每一个摊位上方都悬有一盏相同的灯,灯泡上面罩着一个内外壁均为红色的塑料灯罩。红色灯影下的猪肉显得通红透亮,润泽有致。

卖肉的有壮实的男汉子,也有豪爽的女汉子。女汉子符晓慧大剌剌地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立于肉摊前,“要猪脚猪蹄么?好嘞!”符晓慧手腕一甩,大刀一扬,砧板哐哐一响,猪脚猪蹄即被剁开。

符晓慧一身白色小背心,画着妆,既漂亮又时尚。顾客都喜欢称她为“猪肉西施”。虽名为“猪肉西施”,但她大块切肉绝不含糊。她提刀剁肉的气派让人想起“仗义每多屠狗辈”的掌故。

买猪蹄者,嫌猪蹄毛多,“猪肉西施”挥动小刀噌噌噌就刮干净了。接着,拎起猪蹄往砧板上一摔,然后挥动砍刀一砍,哐哐哐,猪蹄即被剁成碎块。

趁忙碌交易的间歇,“猪肉西施”还从腰包里掏出手机发信息、抢红包,脸上露出微笑、惊讶、紧张、陶醉等各种表情。在这一瞬间,她的生活似乎变得特别有滋有味了。“猪肉西施”撩了撩额前的秀发,嘴角轻佻笑容:“买肉买出好日子。”

这小小的摊子上承载的已不仅仅是一门生意,更有“猪肉西施”的生活呀!

人流缓慢前进,肉摊留在身后,“猪肉西施”手起刀落,剁肉的声音融在嘈杂的人群里。

市场的另一角,摆放着各种手工制品。手工制品以竹器居多,竹筐、竹笼、竹筢、竹筛、竹凳、竹椅、竹笠和竹烟筒等一应俱全。这些竹器手工精细考究,一丝一篾都凝结竹匠的人生智慧。

市场的外围,有卖老鼠药、跌打药和蛇药的。卖老鼠药的,是个60岁出头的老汉,身穿灰色方格马甲,头戴老花眼镜。一有人路过,他就热情兜售,老鼠药价格不贵,都在一块、两块,最多六块钱。无人的时候,他就高声叫喊着顺口溜:“老鼠药,老鼠药,家家用得着,一家买到了,邻居都安乐;上夜吱吱叫,下夜硬翘翘……”

太阳越升越高,趁墟者也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趁墟者,有相亲的、访友的、做买卖的、看热闹的。如在墟头碰到熟人,便停下脚步,递烟唠嗑喊小名。妇女人们则移步至档口前,互问农桑,闲话家常。

“来趁墟就是图个热闹!”在坡头墟上穿行,我的眼前一片火红,心中一片红火。

(二)

清晨,大地还没完全苏醒的时候,廉江横山牛墟早已人声鼎沸。牛墟里,牛挤牛,牛挤人,挤挤挨挨。哞哞的牛叫声,啪啪的鞭子声,呼呼的摩托声,切切的嘈杂声响成一片。

牛墟虽不大,但却见证着横山昔日的繁华。过去,每逢农历三、六、九日,横山十里八乡乃至广西、海南等地的牛主、牛客、牛中(牛经纪)就云集横山,进行牛只交易。那时,横山牛墟交易以耕牛为主,同时交易牛担、牛铃、牛绳和牛后跶。一到墟日,乡绅牛贩、市井男女就如潮水般涌向牛墟,嘈杂市声闻于数里之外。

一百多年来,横山牛墟牛来牛往,牛进牛出,演绎了百年牛墟的历史传奇。

“千载横山,百年牛行”,牛墟的交易地址虽历经了三次变迁,但牛墟仍延续百年的“江湖交易”。

和旧时一样,牛墟里交易的牛只依然是拴在木桩上。木桩的数量极多,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黑压压的牛只或蹲、或卧、或站,砍价声、牛叫声不绝于耳。嘈杂声中,还有两头大水牛在互相顶角。

牛墟内更是人声鼎沸,牛气冲天。牛主、牛客、牛中在木桩与牛群之间来回穿梭。“红衣牛中”戚老贵手持木棍在牛群中转悠,不时拍拍这头牛的牛脊,掰掰那头牛的牙口。

在“鉴啊”、“鉴啊”的叫声中,戚老贵大步走到一头皮毛滑亮的黄牛跟前。只见他一手牵住牛鼻子,一手插入牛口掰开牛嘴看牙口,然后,伸手摸摸牛脊、揪下牛皮。

“下牙厚而钝,是一头靓牛!”戚老贵笑着道。戚老贵16岁入行,相牛50余载,仅凭一只手,一双眼和一根木棍就能准确判断牛只的年龄和重量。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只蹄;前看髻甲高,后看屁股齐。”戚老贵用50年的心血,浇铸出了“相牛宝典”!

戚老贵拿起木棍拍了拍牛头,牛受到拍击后站了起来。随后,戚老贵又用木棍戳了戳牛脖子,捏了捏牛皮,轻声说:“天下平口水,灵文不见开。”“天下平口水,灵文不见开”,是行话暗语,10个字分别代表数字1-10,“见”是9,开是“10”,合起来就是90。这种数字代替法古而有之。

戚老贵用力拍一下牛背,试着让牛走几步。戚老贵直勾勾地盯着走动的牛,淡淡地说“见开”。昏暗的灯光下,卖牛人和买牛人一个“见口”,一个“见天”来回地拉锯。谈到激烈处,他们甚至拉扯起牛绳。最终,卖牛人坚持“见平”,买牛人咬定“见下”不放。

戚老贵伸开双手估量牛的骨架,再用大拇指、中指和食指捺牛的脊背和后臀量牛的膘厚,然后神秘地出示着手指。在牛行,“牛经纪”有一套神秘的“身体语言”。伸出手指比划,甚至拍个大腿,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卖牛人和买牛人也把手缩在袖口里,不停地变换手姿,嘴上却说着与价钱无关的闲散话。那变换着的手指数便是牛市通晓的买卖价格的暗语,个中奥妙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得懂,外行人却稀里糊涂。

一盏茶功夫,交易似乎就做成了,卖买双方互交牛绳,互相递烟,哈哈一笑。

“给你,数数。”买牛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纸币,递给卖牛人。卖牛人吐了口唾沫,认真地数了起来。“没错,是这个数。”数了两遍后,卖牛人对买牛人说。在钞票转手之间,墟长已在牛角盖上戳记,并在牛身上涂上买家的姓名和编号。买牛人也按照横山的风俗,在牛头上缠上一根小小的红头绳。

收到50元中介费,戚老贵乐开了花,惬意地抽起大碌竹。

天色渐明,人群和牛群渐渐散去,牛墟内外,依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牛味”。

(三)

有人说,江洪人的一天是从鱼市开始的。鸡刚鸣过三遍,江洪鱼市“天光墟”便热闹起来。成千上万的鱼贩鱼商早早就聚集在墟场码头外,等待新鲜的鱼货上岸。

“突突突……”马达的轰鸣声由远而近,返航的渔船陆续入港,比肩靠岸。

“兄弟们,开工啦!”装卸工徐大黑纵身一跃,跳上刚刚锚定的钢质渔船:“呦呵,使劲,起!”片刻,一筐筐的海鲜带着海水从舱底拉上来,一拽一拽拽进小艇。一任小艇来来往往,接人送客,送货运鱼……搬运海鲜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高声喊和汽车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江洪鱼墟的清晨。

“一网金,二网银呀!”瞧着海货出舱,“船老大”江一漂的眉宇间跳跃着鱼虾,嘴角上洋溢着喜悦。

海风徐来,渔船一艘接一艘进港。减速,调头,转弯——渔船齐刷刷地停泊在岸边。约摸过了半个钟,整个港口就塞满了渔船。渔船一艘挨一艘,挤挤挨挨,挨挨挤挤。或白或黄的船灯已将渔港照亮。灯影下的海面彩霞流泻,波光粼粼,让人想起了光阴的故事。

渔灯高挑,星火闪烁,渔歌飘荡。在阵阵号子声中,小艇将一筐筐的海鲜运至岸上,卸货、过秤、记数、收款、加冰……一时间,码头上的海鲜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红鱼、带鱼、鱿鱼、三刀、马鲛、海鳝、白鲳、花蟹、大虾、墨西哥湾扇贝等应有尽有。眼之所见,体之所悟,心之所感全是百年来都不曾遗失的渔家味道。

码头上的鱼摊密密麻麻,一眼都望不到边。一些鱼贩头戴电筒,脚穿雨靴,腰挂鱼篓在海鲜堆里穿梭。他们头上的点点火光,与海上的渔火相互辉映,交织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灯影下,银链样的带鱼、蒲扇样的鲳鱼、纺锤样的墨鱼、金条样的黄鱼,全闪着鲜亮的光。

鱼贩们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不时问价称重:“一斤鱼几块?”“七块。”

“便宜点,六块?”

“五块六吧,不能再低了,这鱼很新鲜的!”“哎哎,快来买呀,刚上岸的鱼虾!”鱼市里叽叽呱呱的叫卖声与咸咸湿湿的鱼腥味拼在一起,混合出地道的生活气息。这种气息似乎不是从渔港码头传来,而是从历史深处传来。

江洪渔港始建于一个线装书里刻镂过的年日,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数百年来,这个渔港支撑起江洪镇的繁华,也支撑起渔家人的日常生计。每逢墟日,就有30万公斤的生猛海鲜从这里发往全国。

历史的繁华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褪。如今,在这里依旧能感受到500年前渔港浓烈的气息。

江洪人对渔墟始终怀着特殊的感情。在他们眼里,渔墟里的鱼全身都是宝,鱼头可补脑,鱼骨可补钙,鱼泡可润肺,鱼胆可润肠。有些鱼甚至可治病,鰵鱼可治胃溃疡,鲳鱼可治腹胀肠阻,鲛鱼可治蛊气蛊疰。就像山里人对山珍的理解一样,江洪人对的鱼理解,也已超出海味的范畴。

凌晨4时许,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但丝毫不影响海鲜交易的热情。渔货一上岸,鱼贩们便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一些熟络的鱼贩更是直接跳到船里淘货。我看见一鱼贩掏出一沓纸币塞给船老大,随后抓了几条锃亮的鰵鱼连秤都没过,就装进鱼篓里。

我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跳上船,也递给船老大五十元,船老大很爽快,直接从船舱下拎出两只拳头般大的螃蟹,稍顷,又把手伸进舱里,拎出二条巴掌长的大虾。五十元钱买到两只大螃蟹,两条大虾,值!在这一买一卖之间,我突然觉得,鱼市里的“江湖”一下子就荡起了水花。

船笛声、吆喝声、讨价声、风雨声相互交织;三轮车、电动车、摩托车、大货车来回穿梭。

天微微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散去,江洪鱼市里的鱼也已卖空买空。

墟虽散了,但墟里却有说不尽的往事。千百年来,湛江墟集每日上演着无数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有百人百业,百姿百态,还有无穷尽的新鲜事和新鲜货。很多人都说,来湛江一定要去趁一下墟。因为,千年乡村墟集的流变图景就在墟里展现;百年悲喜交集的乡土恋歌就在墟集里奏响。

在这些拥挤着大众温暖和世俗热闹的墟场里行走,除了可饱览人间烟火,还能阅尽人生百态。我始终认为,墟集是一个最具烟火味和江湖味的地方,也是一个最能让人看得开,想得明,放得下,活得通透的地方。人一旦进入墟场,身上的烟气就会嗖嗖嗖地往上升,心中的怒火也会噌噌噌地往下降。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来吧,赶紧来趁“墟”,趁湛江还有“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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