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海
小林的故乡在湛江吴川,海边的一个偏僻小镇,名叫吴阳。从村口往东走不远,穿过大片的马尾松树林,就是大片的洁白沙滩,和浩淼无边的南海。在很久以前,祖先迁徙到这里,从那时开始,村庄里的人们一直以海为生,村边的土地贫瘠,只适宜种植少量的番薯和花生,村民们赖以生存的主要支柱,就是来自茫茫大海的馈赠。从小时候记得事情开始,主要食物就是番薯和来自海里的鱼虾,直到许多年之后,上大学留在城市谋生,最喜爱的食品还是来自家乡大海的鱼干、虾酱、海蜇、螃蟹。从小把我们养大的食物,塑造了我们的胃口,这恐怕是终生难以改变的了。
故乡的海是典型的大陆架海岸,沙滩平缓,海水清浅,往往从海边直到一两公里外海水也不过两三米,其间生长着许多浅海鱼类和贝类。
和其它海域不同,这里渔民的劳作往往以拖大网的方式进行。村里有一架长达千米的公用大网,一半的渔民在沙滩上拉住网的一端,小船带着网在海里兜成一个弧形,再到沙滩的另一端,由另一半渔民拉住,两端的人合力把网拉拢,弧形区域里面的鱼虾就在网中了。
这种方法看似简单易行,却要浪费人们大量的体力和时间。往往一次捞捕需要上百人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而收获往往要看运气,有时是大丰收,能捕获大量的海产,有时运气不好,只有寥寥几斤小鱼小虾。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大丰收,一网打了三千斤的大对虾,那几天,村里的养着的猪和鸡吃的都是对虾。
在小时候,每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村长已经吹响了呜呜的海螺,悠长浑厚的乐声在村庄里回荡,渔民们已经准备就绪,一个纤板,一顶草帽就是全部的装备。大家抬着妇女们补好的巨大的网,在星光下向海滩走去,稍大的孩子们也会跟着,带着各种必要的渔具。
早晨的海风清冷咸腥,天海相接的地方刚刚露出一缕浅白的光,大人们谈笑、唱歌、吆喝、忙碌,碧蓝的夜空上东方总是挂着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启明星。
大网散开了,人们开始奋尽全力喊着号子往上拉,汗水滴在脚下的沙滩上,身体倾斜成很低很低的角度,大网慢慢的靠拢,天色慢慢亮起来。初升的阳光洒在大网、海面和沙滩上,散发出闪耀的金光。孩子们手里拿着一个小网兜在网边奔跑,把试图漏网的鱼虾逮住,这部分的鱼虾不归公有,可以自己带回家。孩子们于是非常起劲的奔跑,不断的追逐冲刺,有时摔倒在海水里,惹来大人们一阵哗笑。
大网逐渐收拢了,一个上午的希望渐露端倪。渔网上挂起了缠卷的带鱼、蹦跳的对虾、慌张乱闯的膏蟹、不断喷墨汁和变换体色的乌贼、把身体拼命埋在沙里比目鱼、把自己鼓成一个球的河豚、身体软绵随水飘荡但是会扎人的海蜇、长着硕大嘴巴嘴里还有一条小鱼的九肚鱼、张开背鳍色彩漂亮的金鼓鱼、游起来速度飞快的白鲳、以及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各类大小鱼种,有时还会有一两条凶猛的鲨鱼。
大网收起的刹那是繁忙和欢乐的,沙滩上热闹起来,不同的鱼类按大小被分开归类。鱼贩们围拢过来,讲价、评论、争吵、协调,两个人用一个巨大的杆秤用扁担挑起,还要提防趁着混乱摸鱼偷虾的孩子们。
海滩上早晨的阳光下,充满了活力和希望,卖得的钱会平均分给每个出力的渔民,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
海边的渔民们和海里的鱼虾们一样,为着生存而努力奔忙,似乎已经离在外多年的我慢慢远去了。
今年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家乡的拖大网,于是准备去再做一回渔民。可惜已经多年没有干这个营生,不到半小时,已经脚软汗流。阳光照射在海滩上如同沙漠里的酷热,被晒得满脸通红背脊生痛,粗糙的纤绳迅速麻利地磨破了我腰间的皮肤。回首看看一同拉网的村人熟悉的面孔,没见几年,他们已经在海风和阳光的磨砺下迅速苍老。终于是没能坚持下去,我乏力的坐在沙滩上,看着阳光炼造出来的海水上拉大网的群塑一样的人们,心里有些悲伤。
其实早已经丧失了拉大网的本能,它永远只能成为,回忆的某个角落,还有向城里的人们吹嘘的话题之一。
故乡的海说不上最美却曾有我最美的梦想与哀愁
少年时出海是生计
是烈日海风里的艰苦劳作
清晨一声海螺号
人们提着风灯出海
一碗番薯粥支撑着一整天的辛劳
这片海的脾气只有朝夕相守的渔民知道
海沙温柔安抚着赤裸的脚心
波涛相迎海风猎猎沙鸥不甚怕人
海浪时而温柔时而狂暴变幻莫测
沙滩漫长岁月却短
大网收起这片海的馈赠尽在眼前
老船长一口钢牙要见到渔获后才笑得出来
命运就像潮涨潮退
最后还是回到这片沙滩上
往事如风磨蚀年华几许
累了然而这片海沉默依旧
又回到故乡的海寻找永不存在的答案
大海不发一语告诉了我全部结局
回到那片海那里有我最初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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