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日子(2)

宝安日报 2018-10-14 00:32

弟的女儿。算劳动力,婷婷最强,家里的活都落在了婷婷身上,做饭洗碗等家务,全是她。

奶奶拉着我的手闲聊,母亲下厨做饭去了,父亲拿起钓竿去了鱼塘。婷婷洗了葡萄放在凳子上,两个小家伙时不时绕过来扯几颗。

奶奶向我诉苦,说逃了一辈子的难,现在落到这种地步。连敬老院也去不成,不够条件,有儿有女。

按说,奶奶生了这么多儿女,是该享福的。奶奶共生了二个儿子,三个女儿。奶奶嫁到沅江去后,大儿子在煤矿洞里救人,背出两人,第三次下井救人时死了。还有一个三女儿自小就送人了。四女儿现在在长沙,提前退了休,生活无忧。

生而不养,造成了奶奶今天的悲剧。

奶奶曾经想回到父亲身边,向他诉苦。父亲流着泪:“你再苦,有我苦吗?九岁就一个人过。”父亲自身难保,一身的病,没存什么钱,也当不了家。母亲自然不会同意。

长沙的姑姑一年也会看奶奶一两次,但从不愿意把奶奶接到身边。奶奶在北村过了大半辈子,前几年,存的养老钱也全被尚书叔叔套出来用完了。姑姑死后,尚书叔叔每个月的钱都花在了新相好身上。尚书叔叔很多年前就退休了,一只手被绞掉了大拇指,报了残废。现在他有四千元退休工资,还打了一份工。

尚书叔叔对奶奶不好是从有了新相好开始的,新相好嫌奶奶是个累赘,还说,有亲生的儿子、女儿都不管,凭什么你来负责养。奶奶爱吃鱼,叔叔在鱼塘里养了鱼,捉鱼时,全带到新相好哪去了,一条也没留。

我不知怎么安慰奶奶,看望她,如同看望一个陌生人,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毕竟是我奶奶。坦诚地说,我对奶奶是没什么情感的。很小的时候,去给奶奶拜年,要走半天的路,走走歇歇,每次到了,也并不受欢迎,那颗幼小的心灵还能感受到被讨厌。发压岁钱时,那头的外孙发五元,给我和弟弟是一元。有时,偶尔会把奶奶和外婆相比,一想到外婆,内心就柔软了,点点滴滴的回忆向我涌来,眼眶就会湿润了。

我给钱给奶奶,她拽着钱往兜里塞,口里推辞着:“每次来给钱我,安不起呢。”收好钱又说:“婷婷什么都好,就是偷东西。偷吃的不说,还偷钱。”

婷婷偷钱的事,听母亲说过,母亲曾经被她翻过包拿走过钱。所以,她去厨房做饭就把包交给我,叮嘱我看好。

和奶奶正说着话,父亲钓了一条两三斤重的青鱼,捧到奶奶面前。奶奶喜得一下站了起来。看来她蛮久没吃鱼了。

不一会,母亲把饭做好了,满满一桌子菜,我们在镇上买了菜来的。

婷婷吃饭麻利,个子也挺高,正长着身体呢。我问她,今天的饭好不好吃,她说:“当然好吃了,大人做的。”我突然想,不知道婷婷做的饭是啥样子。

婷婷吃了四碗饭,我吃这么多饭时,大概二十年前吧。

吃完饭,我起身收碗,奶奶叫婷婷收,母亲也阻止我,说我帮一次只有一次,还得靠她。于是我站在洗碗池旁看婷婷洗碗。只见她把碗在水里转一个圈就捞起来,看上去还油滑油滑的。我告诉她没洗干净。她在我的指导下放了洗洁精用钢丝球不急不忙地洗起来。清洗的时候我离开了,去了客厅。不到两分钟,婷婷就出现在我面前,我真怀疑她根本没清洗,至少没一个个清洗。

两个小家伙围着我,问这问那。玲玲把我带到她房里午休。婷婷站在门口,看着我,不进门。

“你也进来呗。”我说。

“我妈妈不让她进来,说她脏。还偷东西。”玲玲说。

我愣住了,原本,整个房子都是婷婷爸爸盖的呢,大表弟根本没有房子。记得上次来,这间房还是婷婷的。

我看着玲玲笑了,和她商量:“要不,就让她在床边上坐一下?”

玲玲朝婷婷招了招手:“那你进来吧,不要让我妈妈知道啊。”

婷婷挨着我坐了,看得出,她们都很喜欢我。我给婷婷讲,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这样会被人看不起,也交不到朋友。

婷婷点着头,突然说:“媠媠,四个梨子就要十几块钱呢!”

我心里酸酸的,手伸进包里想给她们一点钱,扭头看清了婷婷的黑色T恤上有很多细细的小洞。

“这衣服是谁买的?”

“爸爸。在网上买的。”

“破了,媠媠给你们买套新衣吧。”

“真的啊。”婷婷靠过来,双腿都搁在了床上。

玲玲从我身上爬过去:“哎呀,你把床单搞黑了。”一边说一边把婷婷的脚往外面推,还用手在床单上弹了弹。回过头对我说:“她两天没洗澡了。没有肥皂。”

“你昨天也没洗。”婷婷补充道。

我瞧了瞧她们,两个小家伙都长得不俗,玲玲看上去很灵气,打扮跟城里女孩差不多,婷婷圆圆的脸蛋,一套黑色的运动装,略带一点憨味,如果换套衣服,也是一个小美人。

“要洗澡呀,这大夏天的,不讲卫生同学不会和你玩的。”

“她在学校没人和她玩。”玲玲说。

“不是有你和她玩吗?”我看着玲玲笑,她仰头躺下去,笑了。

嘱咐了她们一系话,打开淘宝。两个小家伙很精的样子:“搜童装。”搜出长长的童装图片,她们两只小手过来帮忙了。

“哇,这么贵,一百多,媠媠,去拼多多吧,淘宝太贵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俩家伙,精打细算呢,还知道替广东省钱。我说:“拼多多质量不好。”

两人挑来选去,最后各相中一套学生套装,下了单,她们就开始算几号可以到货了。接我们的车到了。

出门来,父亲正和奶奶在另一个房间说话。父亲每次来都带买很多奶奶爱吃的东西:饺子、汤圆,花生牛奶……

奶奶说,有钱也不得东西到手,她给尚书叔叔一百元钱让他带饺子回,带回一包饺子,一百元钱就没着落了。父亲说:“下次来,把钱找散了给你。”

回家路上,回想奶奶晚景模样,联想到父母,也都六十多的老人了,身体都不好,吃着药,突然,我萌发了一个念头:再过五年,等晨夕上大学了,不需要我照顾了,我就回到父母身边,陪着他们。父母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和弟弟,从小就没舍得骂我们,从来不打我们,我们的童年是被同龄人羡慕的。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母亲之前常说,我们都忙,她老了可能就是请个保姆照顾。现在,他们想着就会觉得温暖了吧。

8、

陪着母亲散步,沿着公路一直走到了塅里。十几年前全是稻田,现在有五户人家把房子盖过来了。有一家就在路边。

主人在家,碰上了,拉着喝茶闲聊。

不一会,邻居家的伯娘牵着两个孙子也散步经过,我大声叫了她一声。

她居然答应了,回应了我一声盛非子。

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叫她的,看当着很多人的面,她会不会答应。平时里,每每她从我家经过,总是把头扭向外面,像脖子是歪着长的,我每次叫她,从不答应。

扭脖子不答应现象好像是天生的,自我记事起,母亲就与她不和睦。那时候,邻家的三个同龄人也不允许到我家玩。自小,我和弟弟也像和他家三姊弟长了仇似的,充满敌意。直到上初中后,我们在学校不知不觉玩到了一起,互相分享着家里带去的食物,一起吃饭聊天,彼此关照。但一回到家,又成了陌路。

前几天,邻家堂弟从湛江回老家,给他奶奶上坟,住了几天。当时我在深圳,他问候我,并问我要母亲的电话。我很奇怪,母亲就在家里,缘何还找远在深圳的我要电话。原来他想如往常一样去看望我的母亲,但婶婶不高兴他那样做。小时候他不懂事,婶婶那么吩咐他,他从不放心上,非得到我家来,还和我打得火热,与我交情甚厚。如今,年过四十,不方便在婶婶面前任性。他还请我劝劝我的母亲,邻里间和睦相处,他不知道,在这一点上,我从没落下功课。上次过年回到老家,与母亲闲聊时,听到她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矛盾。听完,我总结说,虽然吵得欢,却从没做恶毒的事,可见都是善良的人。母亲一愣,回想片刻,同意了我的说法。我劝她搞好关系,人都要进土了,挨着过了一辈子,也是缘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一个手掌拍不响,总得人家配合呀。”母亲说。

邻家的同辈的老大和我聊过QQ,也给我弟弟打过电话。大意也是希望父母亲们能和睦相处。看来,她在父母面前也做过不少工作。

和母亲一边散步,又聊起了这事,母亲说邻家伯伯倒是友好些了,偶尔也说话,今年还在他手上买过一只鸡,趁伯娘没在家的时候买的。我说,其实你们关系蛮好嘛。母亲说:“他是知道好歹,有一次,他们两口子吵架,女人寻死觅活,我说了他几句直话,为着他们好,他听进去了。”

听到这,我突然想,其实邻家伯娘和我妈之间也像那吵一辈子的两口子,突然要和气了,会不会不知怎么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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