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三坊(2)

宝安日报 2018-11-18 04:38

了。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因为它是可持续发展的,新的东西会不断涌进,旧的东西会被适时清理。我手中的书才翻了几页,妻子提议说,我们去步行街转转吧。言下之意,明白得很,就是去买点东西吧。西乡步行街我并不陌生,刚到深圳时,还在工厂里谋生的我,周末曾和朋友来买过衣服,是一条老商业街,彼时人潮汹涌,商铺沿西乡河西一侧绵延,仿佛凌河而飞的一只大鸟舒展的一翅,河东的一翅则是西乡公园与南城百货。此时还能捞起沉入记忆底的各种叫卖声和音乐声,交错碰撞,以至于听不清人语。盛景不再,随着网上购物的兴起,人们足不出户便能购入一切生活所需。逛街已然成了一种休闲行为,购物的功能已隐入闪闪烁烁的灯影处。妻子挽着我的手,将我拉入一间商店,店员的表情仿佛已历尽一切的沧桑变化,显得波澜不惊,出于礼貌的一抹笑容很快便消失在慵懒的脸上。这是一间类似于流布坊间甚广的2元店,只不过价格换成了9.9元,即店内商品一概等价。因此也就不需要店员的推销,却抹去了砍价的乐趣。妻子东挑西拣,最后只拿了一盆准备放在我电脑桌上的仙人球和她自己用的一支洗面奶。临街的树木已高过房顶许多,出店门时我忍不住举头张望,妻子好奇问我,看什么呢?我竟像从梦境里惊醒一般,嘴里说着,没什么。心下却有少许惆怅,多年前的友人及初逛此街的喜悦已成急坠而下的一片枯叶,无风可寄无处可依。走过西乡桥,发现南城百货已不知去向,幸好多年前的佳华超市虽已改称百佳华,但仍在原处。我推着购物车,与妻子挑了几样水果、卷纸、饮料,结账回家。本是有意再去西乡公园逛逛,一看天色已晚,手提所购之物亦不便,只好作罢。再次渡过西乡桥,我拉住妻子,在桥上停驻半晌,晚风袭来,西乡河水被投射的灯光营造出一种幽深意境,我不禁想到诗人卞之琳那首名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此时此刻,何人在楼上看你我呢?

依我看,女人租房子买房子,大抵都以朋友亲戚为参考坐标,一则逛街有个伴,二则便于串门。妻子的亲戚是她堂叔,不过一个巷子之距,租赁的房子过于年久,光线昏暗,住进一家四口,未免就逼仄了。妻子堂叔一家以卖小吃营生,据说跟一个陕西师傅学了烤面筋的工夫,出师后自己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还有制作面筋的简单工具。制作过程并不简单,我曾亲眼目睹,极为繁琐。面粉是必不可少的原料,先是倒入足量温水不断搅拌,形成湿面筋,将湿面筋紧紧缠绕在两根筷子上,下水煮熟,煮熟后的面筋用刀割成螺旋状,再用竹签串起来,出门售卖前须在炭火上烤至半熟,以便顾客购买时不必久等,只需再烤两三分钟,搽上调料便可食用。一家四口分为三摊:一摊往翻身村或者更远的大益广场;一摊往西乡中学;一摊往西乡步行街。每日起早摸黑,一串烤面筋售价仅1元,以此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妻子堂叔亦好酒,每晚收摊后,亲自下厨炒几个小菜,喝上几盅小酒。知我亦好酒,不免时常电话催去,堂叔及其两个儿子脸上倦容满满,酒肉下肚便容光焕发。然而也因为这般吃喝,每日所入将就每日所出,渐渐偏离了发家致富的道路。他们一家四口,蜗居在散发潮气的老屋,那应当是河西村早期渔民的居所,屋顶上竟有几丛芳草,仿佛是沉沉老气中冒出的浮沫。他们日复一日,穿行于人群密集的街道,在炭火的烧烤中,承受着他们置身的时代和处境散发的灼痛与烟熏。让我意料不到的是,一个相交十年的朋友居然也住在此处。事情得从一通电话说起,搬家后不久,我打电话给朋友,朋友姓林,阳江人。我们的结识是诗歌搭的桥牵的线,他尚在学校之时,我们已经在文学网站榕树下相识,他写着风花雪月,我亦写着风花雪月,那样的青葱年纪也只能写着那种毫无生活印记的诗了。第一次见面,是他初出社会的2007年。而我早他几年,浸入社会这个染缸,身披五彩,脚踏五味,浑身都是世故人情所烙的影子。然而当我坐在他的对面,我仍然是那个爱诗爱幻想的少年,我们匆匆吃罢晚餐,他往九围去,我奔赴安徽黄山。两年光景,我在黄山沉溺于幽静,他在深圳,经受现世的洗礼。一晃两年,顿悟似地意识到,这般年纪不应辜负美好的光阴。于是我从安徽黄山转折回来,他已从这纷繁错乱的现世中理清了自己的方向,做到了一家集团公司的人事经理,有了女友,有了安稳的生活。紧接着结婚生子,在深圳打下了稳固的根基。我犹记得他带我去过他暂时安身的居所,起因是他给他怀孕的妻子泡了一坛甜米酒(那应当是他家乡的习俗),他说,女人生子后喝了有补血的功效。但酒精过高,他的妻子不能适应,可他天性不好酒,索性送给我。我从他那里带走那坛甜米酒,印象中我记得他家的门牌写着河西四坊,因此那通电话的开头,你应该也猜到了,我问,你是不是住在河西四坊?他说,对啊。我又继续问下去,那么,河西三坊离你有多远呢?他说,不远,只隔一条巷子。电话两头的狂喜,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连通了。我们在河西二小的后门见了面,然后拐个弯就到了他家。我们坐定泡茶,在客厅的地板上反复聊着这几年的写作和生活。晚饭不可推辞,他亲自下厨,蒸海鱼,豆瓣炒青菜,还炖了一锅汤,简单到极致,可是味道深入人心。我们彼此的孩子都在老家,由老人带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个女人早早就挽着手去逛街,我们继续喝茶,继续在烟雾缭绕中诉说着这些年的过往。他换了好几泡茶叶,茶色一次次由浓入淡,他拿出这些年写的诗歌给我看,他说,没有发表,只是默默地写。我知道他放不下,我何尝不是呢?生活的种种压力与苦恼无时不在头顶盘旋,可是我们从没怕过它有一天像乌云压顶般速降下来,后果无非是一场瓢泼大雨,让我们浑身湿透冷透,但想一想背后的女人和孩子,我们知道那颗初心从未僵掉,它怦怦直跳,像莽撞的牛头,不畏一切冲向那未可限量的前程。

友人虽近,毕竟不能日日叨扰。他自有他的生活半径,而我的生活半径,大抵如此:早晨散步至西乡公园,回来后开始打理网店;午饭通常是一份快餐或者自己煮一碗面,下午继续工作;待妻子下班返家,吃过晚饭,我们漫步至西乡河边。正当夜色初上之时,我们立于河边新立之栏杆处,此时后头石凳上三三两两坐落之人,或说或笑,或遥望远处,或相视无言。跨过西乡桥,左转便是西乡公园,偶有卖艺的团体,大多是残疾之人,唱歌未必动听,大概也听多了时下的新闻报道,背后有一组织,却抑制不住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比起粗暴直接的乞讨之举,我们愿意为这不是专业的艺能,献出一点绵薄之力,从裤袋里掏出一块五块的,投入他们面前纸糊的箱子。步入西乡公园,迎面几棵芒果树,树影掩映下的溜冰场,可见青年男女在轻盈的回旋,充满活力的音乐从铁丝围栏的缝隙向外直窜,闪烁不定的灯光,摇滚在光滑的水泥地面上。出生于80年代的人,溜冰场承载着太多青涩的回忆,这里曾经滋生了无数以纯真开始以草率收场的恋情。我的回想,带着电影般的跳跃,记忆的幕布随着光标的闪烁打出“2000年”的字样,日子像倒带发出滋滋的声响。16岁的我孤身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读书之余,没有家长的管制,我仍是一个被同学称为“书呆子”的异类,他们喝酒疯玩,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所毫无前途的学校,不如趁着青春年华,该玩的玩该喝的喝。直到临近毕业的日子,我觉得该到了疯狂的一刻,我混入了他们的队伍,一起喝酒,一起绕着那座生活了三年却仍有陌生感的城市又唱又跳,最后我是如何被带到了那个位于市中心的溜冰场,我已经毫无记忆,反正我记得的是,我穿上了带着别人脚臭的溜冰鞋,不知所措地坐在场内的休息椅上,不敢挪动一步,他们起哄、尖叫、鼓动着我,那一刻我的脑子一股血气往上冲,我绷紧的双腿在发抖,仿佛一只醉鹅般,笨拙而执着地移动自己的身体,摔了一跤又一跤,爬起来一次又一次,我感觉到我的双脚无比轻飘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当一双绵软又暗蕴力量的手拉起我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那个同窗三年的女孩,她脸上平淡如水,她面对我往后溜,我的身体被她牵引向前,她不说话,甚至被我连累而摔倒,我感觉我像是喝了许多的烧酒。可是分别的日子,如同脚踩滑轮,还没看清模样,已然擦身而过。离开那座城市,我坐着慢行火车,窗外的灯火一一闪过,又一一定格,看得叫人伤感。我无从知道她是否对我有意,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纯真的情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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