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记忆与文学想象 —论萧丽红小说创作的文化心态
萧丽红,中国台湾地区嘉义县布袋镇人。她从小在乡村长大,乡村的人和事成了她难忘的记忆和割舍不断的心理情结,乡村生活凝成了她生命的血液,也孕育了她的情感和态度。她创作的小说数量不多,但优美的文笔、浓郁的乡土特色和乡村民俗文化书写使她在台湾文坛风格独具。萧丽红的小说正是通过乡村民间生活的书写表达了现代中国人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浓重乡愁。
民间节庆文化书写
如果说《冷金笺》是萧丽红的试笔,关注的是人物和故事,那么《桂花巷》则开始关注文化,书写民间传统文化背景下人物的心理和命运,而《千江有水千江月》可以说是一支中国传统文化的牧歌。
萧丽红这部小说书写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台湾嘉义布袋镇淳朴自然的渔村生活。小说叙事以四时节气为序,描写人们顺应自然时序,承续传统的节日和乡土民俗文化,如端午节接午时水,七夕搓圆仔、拜七娘妈,冬至搓冬至圆等等。这些节庆文化习俗都饱含着人们生活的脉脉温情和恬静自然的状态。萧丽红又把这些美好的传说写进故事里,使得小说读起来有一种源自于生活而又高于现实生活的情感体验和审美享受。
萧丽红说:“唯是我们,才有这样动人的故事传奇;我常常想:做中国人多好呀!能有这样的故事可听!中国是有"情"境的民族,这情字,见于"惭愧情人远相访",见诸先辈、前人,行事做人的点滴。”(《千江有水千江月?后记》)《千江有水千江月》中贞观回忆童年过端午节那欢快的心情和乡村习俗:她从六岁记事起,每年端午节的前一天,便四处打听谁家有新过门的媳妇,然后便飞着两条小腿,跑去跟人家讨馨香,一般新娘子会笑嘻嘻地把一只只缝成猴子、老虎、茄子、金瓜、阉鸡等形状的馨香,分给孩子们。萧丽红的民俗书写为民间社会生存状态和行为方式提供了切实而丰富的镜像。
小说《桂花巷》更注重在婚姻民俗中展现民众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作品中有一段描写富家女出嫁时的排场:
四季衣服,上下铺盖,大红的八角床铺,嵌螺钿的梳头桌,紫檀桌椅,以及雕着各式花鸟的面盆架。还有,赤金的镯子,一支又一支,从腕上直戴到上胳臂来。另外,绫罗、绸缎,件件用大银盘高高盛着,别样不说,光看压箱底的银元大金宝,也够眼花半日的。除了新娘子的人外,其他的每样物件,几乎都贴上红纸,一顶八人抬的大红花轿,吹吹打打,前后距离拉得一廿丈远……整个队伍,泛成一大片红光;再与她无关的人,路上遇着,也会慢下脚步,多看它两眼。往下是,三朝回门的那天,尤其风光,坐顶花锦大轿来去,十只手指头,各从两边的轿窗伸出叫人看。整个巷尾、街头,都有人赞叹:“那只珍珠圆滚滚——”“那翠玉的才好看呢!比颗青莲还大——”“啧!真的十个手指都带满了,等回去了,那手一定抬不起来,太重了——”
这不仅彰显了嫁女的风光,也表现了民众内心的艳羡、追求与欲望。贫民家庭都渴望着这种金钱堆就的好姻缘,姑娘也想象着有一天出嫁能占尽风光。高剔红正是生长在这样的民间文化氛围里,也就决定了她后来放弃心仪的渔夫秦江海,为求得富贵和风光而嫁入北门屿的大户辛家。
另外,萧丽红书写了大量的民间戏曲活动。其实,传统戏曲、歌仔戏、布袋戏等也是民俗生活的一部分。戏曲民俗不仅是民众生活的娱乐,而且是民众情感教育和道德认知的一种重要方式,即戏曲中的伦理道德观念潜移默化地深入到民众生存精神世界里,成为民众的集体无意识。
萧丽红对传统乡土社会中的民俗文化既有理想化的讴歌也有现代反思,以至于有人将她视为“《红楼梦》的继承人”,“台湾乡土文化的集大成者”。
民间信仰文化书写
信仰民俗也是台湾民间文化的重要载体。台湾民间的宗教信仰主流是佛教和道教,同时也供奉着妈祖、天公、清水祖师等。从《冷金笺》到《白水湖春梦》,萧丽红的小说多处描写了宗教民俗活动。
《桂花巷》写道:“二月十六是开漳圣王千秋。这一年,鱼捕得多,渔家全赚了钱,本来的大小神像:关圣帝君、关平太子、萧府大帝、南天骆恩师、天上圣母、临水夫人陈靖姑……全要出列相迎。”这既是民间喜庆丰收的民事活动,也是民间感恩诸神的仪式,而且从这些神像就可以窥见台湾民间信仰呈多元性。
《千江有水千江月》中,贞观因牵挂大信而经常到龙山寺烧香,贞观的大妗在丈夫平安归来后到庙里还愿等,这些都与信仰佛教有关。萧丽红正是借贞观的生命体验表达对人生死无常的一种感喟,对天理命运的一种感性领悟:人间生死无常,唯有珍惜感恩当下,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萧丽红以文学的方式表达了民间对生命的虔诚和敬畏,并用佛家文化里面的慈悲和善来阐释这种现象,把人与万物生灵和谐共处的画面呈现给读者。
萧丽红的民间信仰书写揭示了民众的生存观念和精神世界,同时也体现了民间在现实中无助而又自助的朴实的品质。
民间文化立场和审美追求
萧丽红以故乡布袋镇的民俗书写构造了想象中的台湾乡土社会图像,还原了她心目中美好的“古老中国”图景,寄寓了她关于“儒释道”文化融通的美好期待。其中包括儒家文化里“仁义忠信”的伦理道德观念、道家文化里的“天人合一”的生命哲学、佛家因果随缘的处世观等。萧丽红书写乡村婚丧嫁娶、生老病死、民歌戏曲、典故传说等民俗事项,可称为一部台湾近代民俗大全。
可以说,萧丽红是以一种优雅的文化怀旧的姿态再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光彩。《千江有水千江月》一书书写布袋镇蔡氏大家族的日常生活,字里行间都蕴含着浓厚的人间情意,亲情、爱情、友情等人间情义都写得真挚诚恳,乡民们敬天爱人,信仰秩序井然、崇礼尚德的儒家伦理,并以民间传统而朴素的价值观去衡量和规范生活中的人事物,追求至真、至善、至美的人性品质。仅一个布袋镇就浓缩了中华民族的精魂和中国传统社会文明里的文化素养。
萧丽红通过对自己成长历程中的种种人事的仔细观察,细心体会,不断地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细腻感受对传统文化一一进行择取、体认、领悟,以其感性的笔触书写那些符合世间人情、世代流传的传统文化和生命存在。
萧丽红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眷恋和对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承续实际上是回到中华民族文化的轨道上,在文化认同的基础上表明自己的国族身份。而中国传统文化之博大精深,越是深入到民族生活的细小层面,越是能领会中华民族情意的深长。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中,萧丽红通过对民俗记忆的书写(书中处处是民间传说、民谣戏曲、民俗文化之美),从而构筑出一个谨诺有礼、淳朴敦厚的精神家园。萧丽红在生活体验上对民族生存状态的深刻把握与投入,把抽象的传统文化精神投射到日常生活体验中,并具体转化为个人内心的体悟和洞悉之后的涵泳。
乡土民俗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里最生动的部分,台湾乡土文学作家多以民俗文化为书写角度,以此寄寓其国族认同感。萧丽红以故乡恋栈为情感依托,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据,一路追寻,追认自己的民族血脉,这是萧丽红文化心态中最深沉的部分,由眷恋故乡这种个人情感上升到民族意识的高度。
总之,萧丽红小说的民俗文化书写不但表现了民族文化认同,而且强化了民族精神,塑造了民族文化品格。如果把萧丽红对民间文化和传统文化的态度和书写放到20世纪80年代的台湾社会文化背景下考量,就不仅仅是一种传统文化的追怀,而且是对现代文化和现实人生的新的体认和反思。
(作者单位:韶关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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