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释在血脉里的乡愁

今日高明 2019-09-17 07:05

风即天涯

晚上九时许,月亮跃出了地平线,在村前水塘上面留下一片倒影。启动汽车的引擎,亮起的车灯打在漆黑的村道上。外婆仍如以前一样,伛偻着身子也要走到门前巷道目送我们离开。我们摇下车窗,跟坐在青石凳上的老人喊一声:“我们走啦,你回去里屋吧”——她就应一声“好”。

倒后镜里,总是那个伛偻着身子坐在青石凳上的老人。汽车开出没多远,那个伛偻着身子的老人,很快就被夜色吞噬。但是门前那盏微弱的灯光,只要还亮着,那儿便仍是家。

——题记

在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一家族的人相约回去看外公外婆。年轻人在外闯荡,长辈们年纪渐老,每当有一次相聚,大家总是忙里忙外的张罗,许久未见炊烟的灶头似乎能重拾许多童趣,小时候是怎么生的火,还记得做过什么菜肴,回过头看总是心怀依恋,亦存温馨。

厨房里,一直都是热闹而喜庆的:塞上一把枯枝,用火柴点着一张旧报纸,灶膛里又燃起熊熊的火。洗好的虾、蟹和青口,准备放在热水上蒸熟;腌过的鹅肉,已经在一旁慢火焖着;剪掉尾巴的石螺,挟裹着紫苏与青椒的香味,在铁锅上翻滚爆炒。

厅堂上,纵然佳节已过,但是对团聚的庄重丝毫不减:月饼、柚子、哈密瓜、提子,以及新沏的一壶清茶——祭拜月光的供品早已准备妥当。晋代张翰于洛阳为官,看到秋风乍起,想起吴中地区的菰菜、莼羹、鲈鱼脍,便挂印辞官,千里返乡。后人为之赞许的“莼羹鲈脍”,便是这个农耕民族所赋予这个节日的乡愁与浪漫。

后人亦时时处处懂得这种传承在血脉里的浪漫与乡愁。屋子里觥筹交错,大家不时给二老夹菜,聊起有趣的往事,有许多点点滴滴,是他们心中为之封存的琥珀。纵然是平常可见的一只鸣蝉、一把弹弓、一次赶集,亦有着那个时刻无可替代的珍贵与深刻。

每次见外婆,都会听她讲一些过去的事。我们与这个世界的过去发生了交集,亦是因为眼前的人,以及她心中仍然记得的事情。外公今年85岁,外婆也77岁了。两位老人的脸上,岁月留下的皱纹,早已形如沟壑。

两位老人在部队里认识,转业后到沿海某发电厂工作,后因不习惯职工生活而回乡务农。直到现在,外公仍然种些田地自娱,外婆则因前几年做了腿脚手术,此后行走却愈加不便,昔日能蹬个三轮载两箩筐花生在田头穿行的老人,如今身子日见伛偻。

讲述不是为了怀念,反而是亲情的一种延续。只不过她从小就会读书写字,在部队里又是通讯兵,那些部队里的往事,那些时代有过的躁动与惨烈,她未必就全晓得,她讲述的,也不过是跌宕的历史下渺小个人的命运与沉浮。

小岛的历史俨如一个时代的注脚。北江从清远流入佛山,在三水大塘与漫江河交汇处形成了这一个冲积岛屿。岛上的人曾经种桑养蚕,后来种蔗榨糖,还种过当地叫做“大头葱菜”的时令作物,唯独不种水稻。计划经济时代,他们反而家家养蚕,甚至可以因为这种“特殊”而领取一种口粮补贴。

不知道这“特殊”带来的是一种光荣,还是一种沉痛。清远飞来峡水库筑成之前,每年汛期,水稻还未成熟,小岛就会被淹没,房屋二层以下全是洪水。直到20年前,飞来峡大坝截断南雄云雨,10年前,一条长约1公里的海底路从六一围修到了岛上,小岛才逐渐告别了洪水的威胁,结束了依靠渡轮出行的历史。

饶是如此,岛上人丁兴旺的时候,最多有七百多人。这特定的历史与自然环境,使得在岛上居住的人有了一种灵通与恬淡。上世纪80年代,外公便跟村里人一起跑航运,成了当时的“万元户”。

跟这个村庄的存在一样,故事从来不会因为渺小而失真,它们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注脚。一如村里的新房子越来越多,种地的人却越来越少,小岛也逃不过空心化的时代淘洗。田园将芜——这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缓慢而蛮横地吞噬着他们:以前天天惦记在心里的田地,有的抛了荒,有的随意种些瓜菜,有的则种上了以前从未见过的稀奇蔬果,这些土地仍旧熟悉,但是又变得陌生起来。

这也是一个远去的时代无可奈何的咏叹。记得小时候读过一首民谣“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背篓罗”,其平白,直追“少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盆”的率真。但是细细回味,却似乎带着相似的惆怅与遗憾。曾经少年意气,抵不过岁月如刀的磨砺。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终究会成为后来所珍重的收藏。

幸好,家就是那一个吾心安处的地方。纵然千山走遍,归来仍是少年。中秋、春节甚至清明与重阳,便为我们重温这些童心,弥补这些遗憾提供了理由。只要大家团聚在一起,纵然是平日里的一道家常菜,纵然是一种语带温婉的呢喃,大家所吃的,所倾听与慰藉的,是融释在骨子里的一种情愫与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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