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住”人物回到故乡
□周松芳
随少年脚步看小镇风物
回不去的故乡,是当下不少非虚构写作的共同主题,也可谓喧嚣一时。也因此之故,一些所谓故乡题材的“佳作”,我基本上看不下去,因为我自己也在以文字的方式,试图回到“故乡”,但并没有很好地“回去”,他们也是,而且比我更“居高临下”,更“装腔作势”。这让我沮丧地想起《从文自传》以及沈从文对汪曾祺的教导——要贴着人物写!贴不住人物,就回不去故乡。而当我读到李晓达的《甲子,甲子》,这种沮丧不能说一扫而光,至少很愿意跟着他回到故乡,即便是他乡,因为他的笔触,是如此紧贴甲子那一方的人和物,使往日,有一种童真的呈现。
李晓达的故乡粤东汕尾陆丰市的甲子镇,给人的印象是“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民风彪悍,李晓达在开篇《上学记》的开头也有提及,因此童稚时“自然没有什么在外面玩的经历”。这样的故乡还能“回得去”吗?跟着李晓达的描述,恰恰回得更精彩!
“我常常是早早出门上学,到学校还是迟到。因为一路上东看西看,走几步就停下来,又没有固定的路线,要看的东西,要做的事情都太多了。”仅凭这一句,就足以抓住你的大人心,跟着他的少年脚步,去看甲子一大早起来呈现的小镇风物:可以看到鱼丸铺的几个小姑娘,用有着锋利刀刃的尖头三角小刀,一条条剖开刚从海边运来的鲜鱼,刮去鱼鳞、剔净肠肚,经一个瘦高的小伙子把鱼肉剁成糊状,再把鱼肉捏成一颗颗洁白鱼丸。哦,我们在广州或通过网购吃到的鱼丸就是这样制成的。“一盘盘鱼丸倒进翻滚的水里,先是沉到锅底,即刻就浮上水面,香气四溢。起锅时用小勺在碗底放一小勺猪油爆过的葱花、一撮芫荽,再用大铁勺从大锅捞出鱼丸放进碗里,最后浇一大勺汤。”这么新鲜的鱼丸,该比在广州的好吃多了吧。
纤尘不染纯任真情
李晓达在此处看人做鱼丸,也在别处看人喝猪血汤:“五毛一碗,汤里撒了清脆的香菜和胡椒粉,独特的香味即使离着半条街远也扑鼻而来。几张小板凳上总是坐着人,来晚了的就当街站着,一手端着大碗,吹一下喝一口,另一手中的筷子可有可无地在汤里拨一下。”对于广东人来说,潮汕的鱼粥,可能比番禺的猪杂粥还诱人;吸引李晓达的,除了烹饪的工序,可能还有打下手的小姑娘:“卖鱼粥的店,一大锅粒粒分明的白粥沸腾着,被主厨的师傅用一支硕大的长柄勺分盛到一个个大海碗里,碗底已经放好了小鱼块、鱿鱼丝、虾子、卤肉、肉卷。一旁打下手的小姑娘,等主勺的师傅盛完一碗就马上加上一勺卤汁、洒上几段芫荽,飞快地用布一擦碗沿,双手递给在摊位前等候的客人。”至于看潮汕最具代表性的蚝烙烹饪,“从调配薯粉水,到热锅、下油、打蛋,再到生蚝倒进平底锅,最后到煎成一张金黄喷香的蚝烙饼,我对于这些工序的熟悉程度,不比四则运算差”。
这种纤尘不染的纯任真情的回顾,实在令人神往!而李晓达的《昆虫》写起这些小东西来,更令人神与物游,引发更广泛的共鸣!如他写“草猴”,也就是学名唤作蚱蜢的昆虫,“用带着细细尖刺的几对脚攀住一棵草,忽然一弹,已经到了另一棵草上面,颤颤巍巍的站住,再举起一对前脚,互相摩挲着,像极了在森林中攀爬跳跃的猴子”。写螳螂“动作优雅又冷酷,身子修长,有着大圆眼睛和长须,举着一对大刀——你尽可把它想象成古代的武将,在桌子上堆放杂物,看它翻山越岭,单刀赴会”。真是绘声绘色,绘影绘写,精彩至极。
写人事更贴切生动
如果这些属于事物,晓达也写人事;写事物细致入微,写人事更贴切生动。像《妇女》一文足以当得起一篇潮汕女性生活史论题目的大文章,也让坊间娶妻当娶潮汕女得到很好的印证。这突出体现在甲子妇女娴熟并凛遵繁礼及包办家务上,以致有外省妇女嫁到甲子来,每逢年节必要回娘家,说是一天跪那么久,腰腿受不了!甲子妇女又特别讲卫生,每天清早都能听到妇女们急促有力刷地板的声音;甲子人夸奖妇女爱干净,会说这个妇女家中“土脚好做粿”,意思就是“地板干净得可以在上面揉面做粿”。可是,李晓达没有乡愿似地炫耀这种贤惠,而是不期然而生出一种沈从文似的悲悯:“以前妇女要到河沟、水库或者池塘挑水,供家庭饮用、清洗,很多人因为终日挑水落下病症的很多。还有洗衣服,无论寒冬溽夏,提着大衣篮到河边、水库、池塘洗衣服,确是苦差事。‘如匪浣衣’的感觉,妇女才有切肤之感。”
无论回到自己的童年,或者走进他者的心里,李晓达既有一任纯真的一面,也有悲悯和自省的成长的一面,这样才能贴得住人事,这才是他能带着我们“回得去故乡”的关键。否则一味地一任纯真,必然是伪,过分显示悲悯和自省,更是装,伪和装,便无法不疏离于人事,那样如何回得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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