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太阳泡在水中 (外四首)

汕头日报 2021-05-16 01:26

■ 黄守昙

一颗太阳泡在水中,

洇出橘红的时间。

离开母体数个季度的叶子

回到沉睡之前:干硬的翅膀被喂饱,

自由地松动、撑开,

我看见它们起飞,

比如沉稳的树在山坡上

滑动,直至飞向五月。

听人说,茶的热气可熏眼睛。

我用手轻缓地包围,

与光阴的流速相同,

虚实的手指,抚摸着

我疲倦瘦弱的一对视力。

无数人在都市中流浪,他们曾

望见一些笑声被珍藏起来,

望见一些镜子里,和镜子相似的脸。

移动的车厢里站满了

和我同质的生物,

我也想撑开一回,

作为自由的人类

而非一把伞,或者一部千斤顶。

世上仅有母亲劝我

好好吃饭,好好睡眠,

闲下来的时候,冲泡茶,

像在家里一样——奢侈地

使用整个午后,

等待红色的茶多酚荡漾静止,

变作鱼群,落入

我小小的池塘中。

山中盛宴

南方又到了笨拙的季节,和风

一来,群兽逃往蛇的腹腔中。

捍守者惧怕山火的发生,

他们支起耳朵,消化太阳衰弱的过程。

像是将我封荫于油脂磁场,

动弹不得,我坚硬似水的舌根

已经重新给事物分配姓名,

凤梨,金刺猬,哀悼苹果……

不如缩略成虚幻的符号,指引

花果山的忧郁。所豢的蝶与蜗牛

都以静止,推离我,抵达卧醉之乡

——山中的盛宴喧哗尽散。

雪的月,金的田

有时,北温带是陆地的主调,

夜晚的湿度在阔叶变色时

紧缩,隐约啜泣。春天来之前,

要度过冬天。

如果你得暇到月宫去,毗邻树桂

可听见,伐木者永久的辛勤。

你还一定得去看望制药的神女,

她的创伤,如同枝干劈开了又合上。

她不是务农人。只有秋天,

只有秋天的花语是哀恸与速朽,

若没有丰腴的瓜果之香,

它便失去了它的功劳。不然

怎么田野被涂上了夕阳的光泽,

怎么无数麦穗饱满而粗峭,

仿佛是你我走向告别的时候,

终究会镶砌的,金质的牙房。

非洲鹿

以适合流浪的地图为花纹,

你饮着天河水,草原和原上的风

已经凝固。

大地的鼓声被园中人翻看。流动

的藩篱间,腿部像在跋涉。

一把养殖的叶子,将你温暖的梯巨大地

降下。降得更下,足以望见

瞳孔包裹着眼水之泡,明亮的,穆顺的。

非洲雾气曾带给你欢乐和遗忘。

可怜我们正在可怜你;驯兽员声称

上层空气自有其香。你的视力很好。

能看清水泥玻璃的坚硬,照耀着

同一枚太阳,日光容易从它们脸上

脱落——滑至远处。

远处,比动物园的围墙更远。

阿母的摇篮曲

从来,阿母总想欲抱孙,

仿佛未见面就知伊趣味,

走仔所生拢总是演习。

只是男人也会哭,姿娘

就负责安慰以古老的曲:

“阿文阿武来担靴,

担浮浮,饲猪大过牛,

马仔哩生真珠。”

未嫁的人坐在门脚

掰甘甜的钱葱,母仔椅

空空,古老的状元只有男人:

“去时草鞋与雨伞,

来时宝马挂金鞍。”

笃笃笃——二十外年来,

一点功名,我都无完成;

也忘记如何流落

遗传的目汁。

小档案

黄守昙,1994年生于汕头,复旦大学创意写作硕士,曾获台湾地区林语堂文学奖、香港青年文学奖、重唱诗歌奖,小说、诗歌作品见于《上海文学》《山东文学》《草原》《萌芽》《特区文学》《诗歌月刊》等刊物。

推荐语

文字里的黄守昙具备青年书写者的愤世嫉俗,崇尚自然存在的美好事物;对现实世界的纷乱的秩序有自己的思考,对沉落于乡土间朴素的事物有着特殊的情怀。他关注生存现场,记录生活情景;他又在开阔的阅读经验中放飞自己的诗思,自由无拘;显然把传统书写模式摒弃在一边,寻求新颖的组词方式、构建自我奔放的语法;意象不拘,拈来皆有志气。终究他是一个热情关怀“此在”世界秩序的青年。——黄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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