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中的日子
■ 曾旭波
1974年秋天，我作为一名初一新生踏入九中校门。我的初中和高中学业都在九中完成。那时候中学实行5年制教学，即初中3年，高中2年。同学都是西堤路、镇邦路、海平路、商平路等片区小学毕业的学生。记得当时反帝一小、反帝二小、镇邦二小、西三等小学的毕业生大多分配入九中就读初中。这一片区的居民多以搬运工、码头工以及小商贩等为主，我家算是“外来者”。父亲从事教育行业，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居住于外马四小，60年代末期才搬到母亲单位分配的位于棉安街德记前的临时宿舍居住。
老汕头流行一句顺口溜：一俏德记前，二俏乌桥畔（潮汕话“俏”有“强势”“霸道”之意）。生活在德记前的小孩因父母忙于生计，少有约束，“野”“刺”习惯，亦“俏”习惯。故母亲常常告诫我，放学就回家，不要跟同学到处野。
初一班主任很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多少。那时候，每周都要到距离学校不远的渔修厂劳动，向工人阶级学习。工人师傅随手拿起一粒废螺母，指着工具箱里的锉刀说，你们先学习正确使用锉刀吧。把螺母给我们之后便自顾忙去了。
工余休息是最轻松快活的时刻，我们可以到船坞那边看师傅们修船。恰逢退潮时候，船坞里的滩涂到处是跳跳鱼。个别胆子大的同学还会挽起裤腿，赤着脚下滩涂去抓跳跳鱼。当然，最终经常是弄得满身泥巴空手而归。因为那些跳跳鱼远远看去傻头傻脑一动不动，其实灵活得很，你的手还未到，它已跳远了。
初二开始，各班要轮流到分校半农半读一个月。到高中阶段，因一些同学退学或调换到别的中学，全级只剩下4个班，学校便安排每学期2个班到分校，且整学期都在分校。当时汕头市各中学的分校都建在鮀浦山脚，即现在汕头大学那边。九中分校距离驻莲塘部队的营房不远，校舍设在汕揭公路脚下，背靠香炉山，前面则是猫山。
分校每天只上两三节课，剩下时间便是向农民伯伯学习。比如播种、插秧、施肥、除草、种水稻、割水稻，还有种地瓜、种包菜、种西红柿等等。那时候，化肥是紧缺商品，农田施肥全靠施粪肥。我们每人每天的任务是6担粪肥，从宿舍旁边的厕所粪池边挑到学校的责任田有一二百米，力气大的同学不用两小时就完成任务，力气小的挑不了，只能两人合扛一个粪桶。不论合作还是独立完成，每人6担的量不能少，两人合共12担即24桶。力气小的要扛24次，一整天都扛不完，急得想哭。这时，便常常会有一些力气大的同学主动出来帮忙。当然，最后确实完成不了任务的，带队老师也就没有强求了。
分校的生活条件比较贫乏，学校饭堂每天基本以饭菜为主，肉是要先交在家里自带来的居民肉票供应证，换成学校的肉票，每星期一般只有两三顿肉可吃。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常常很快便感到饥饿，特别是下田劳动之后。有一天，一位同学发现隔壁部队的池塘里有“塗雷”（又称“车白”，一种淡水贝壳）。时逢夏天，于是，男同学便借口池塘游泳，带着脸盆悄悄来到池塘抓塗雷。池塘虽然在部队的营区，不过没有养鱼，只是一个荒池塘，夏天当地小孩常常来游泳戏水，部队士兵习以为常。我们几位同宿舍的同学把抓来的塗雷放在一起，让其先吐去污泥。到了晚上9时左右（学校规定10时熄灯休息），大家便七手八脚，有的拿出在家里带来的煤油炉，有的拿出沙茶肉，有的则找来白米，然后把塗雷清洗干净，待稀饭煮得快熟的时候再把塗雷、沙茶肉等调料放进锅里，煮成一锅香喷喷的塗雷粥。就连巡夜的值班老师也常常挡不住诱惑，闻香而至，加入我们宵夜的行列。
1978年下半年，我们提前从分校回到汕头准备高考。各科老师亦全部换成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我在文科班，班主任先后是黄莲中老师和张良璋老师，黄老师教语文科，张老师教政治课；数学科老师是陈英超，地理科是陈业臣老师。
可以说，我们真正的读书是从准备高考的复习开始的，上课、做题、背诵课文成为常态。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老师们，特别是陈业臣老师，他身患冠心病，常常在上课时突然发作，吃了自带的急救药，继续坚持讲课；黄莲中老师针对我们基础薄弱，准备了大量范文让我们阅读及背诵，并且利用他善于写散文的特长，循循善诱地教我们如何观察生活，收集素材这些课本上没有的写作知识。无奈荒废多年的学业，要在一个多学期的时间补回来，难度极大。不过，“恶补”还是出成绩，1979年高考，九中的入围人数居然在全市各中学中名列前茅，这或许就是德记前孩子自幼培养出来的争强好胜的最好注释。我的同学胡秋雄、王小川均考入华南理工大学。之后他们又先后留学加拿大，成为杰出华人科学家。
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人生许多事早忘记了。而成长过程留下的那些趣事却记忆犹新。至少，它让我们明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亦让我深深感受到，德记前孩子的“野”和“俏”不只体现在争强好胜，当身边的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亦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帮忙。当年学工、学农的经历亦培养了我们的动手能力、独立能力，受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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