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痛苦和伟大 面对鲁迅的思考(外一篇)

宝安日报 2020-07-12 08:16

中国实力散文家2020-23

林伟光

笔名任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集《纸上雕虫》《书边散墨》《诗意栖居》《书难斋书话》《南方的笑貌音容》《难忘的记录》《书林信步》《艺谭》《一个读书人在汕头》。散文《到湘西赴一个约》获第八届全国冰心散文奖,《体验死亡》《精神不老话行公》《嘿,流沙河》《永远的韩江水》等荣获广东省报纸副刊优秀作品一、二、三等奖,《书边散墨》获汕头市文艺奖、陈彦灿桑梓文学奖二等奖。多篇作品被收进全国性选集。

这个人,他肉体的生命终结于1936年,如今遥望过去,觉得时间有些远,可是,他以文字的方式,却使生命的力量超越时空,仍然活着。这样脱离肉体的生命的活,古今人称之为不朽。许多人尤其自认是个人物者,活着都在刻意地追求如此境界;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有的人甚至因此走向极端,不能流芳千古,也求能遗臭万年。同样都达到不朽,却是不足为训的。

不朽其实不是鲁迅的愿望,他倒是希望速朽的,在病将不起时,他是想到死的,也写了一篇《死》的文章,交代家人,其中有两点就关乎朽与不朽的问题。他说,“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涂虫。”纪念是求不朽的一种方法,以让人难忘并永远记住而达到不朽。然而,事与愿违,他速朽不得,反而渐渐地被不朽了。或者,于他这是一种无奈的悲哀。

让人时时记着,许多人都渴望能够如此,但是,我相信却不是鲁迅所愿,我相信上面的这些话是他真实的内心话。他不想在自己死后,被生前的敌人,或更多的不相干者所利用。中国的传统,其实是最善于充分利用死去的名人的。或者,死去的名人,价值不但不减少,反而更多,故要充分利用,到无所不用其极者,可以给活着的人带来巨大的收益。鲁迅的悲哀,是也不能避免。

在他家乡绍兴,是名人辈出的,大禹不说,神话的谁知道真假,从越王勾践到近代的秋瑾,自古到今,可以说不少的。可是,多数是俱往矣,被人们或多或少忘记了。而今被当地人们所强调,乃至夸大的,只有一个鲁迅,就差没改绍兴市为鲁迅市了。看看啊,鲁迅故居、鲁迅祖居,都在绍兴市一条路——鲁迅路上。连鲁迅笔下的三味书屋、咸亨酒店、百草园等等,也都被保留下来,建成景点,供全国各地人们瞻仰。著名的孔乙己,原就是鲁迅创造的一个小说人物,是子虚乌有的人物,可他比更多活生生的人物都更不朽,被格外地强调,铸成了像,站在咸亨酒店前面,形象格外高大。想想也觉可笑,比之大名鼎鼎的鉴湖女侠,他是虚幻的人物,可怜的小人物,却被后人所夸大,而鉴湖女侠却被缩小了,为纪念她的碑也有,就在不远的她当年牺牲地附近,但更多的人是不会去朝谒的。历史就这么吊诡,难以理喻的。

想速朽的鲁迅,不但自己,竟然连笔下的小说人物也都能不朽,多么令人哑然失笑。他如有知,或只好苦笑了。死后的他,对于仍然活着的他,当然毫无能力的。他之被充分利用,却是别有用心的。或者有真诚纪念的初衷,却也不无借以打鬼的利用。死后这些年来,他被抬上了神的位置,当年砸烂偶像的他,倒令人讽刺地成了新偶像。他变成了打压人的工具,变成了显学,变成了摇钱树。当年攻击他的人,一变成了好友,而说他“封建余孽”的人,也口口声声尊称他“先生”了。那位他所深恶痛绝的才子+流氓,却也堂而皇之地为他的纪念馆写匾额。一切都出乎意料,一切都充满讽刺的意味,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这些都是他死了之后的事情。他有预感,也竭力在反抗。到底不能,强加给他的恶心的东西,他只能被接受了。想想,他如此的不朽,倒不如速朽,他的不朽是耻辱,更是悲哀。我总觉得鲁迅是一个悲剧色彩很浓的人,是很悲情性的人物。

人没有不怕死的,虽然生的终点就是死亡,这是谁也回避不了的结局。可是恋生恶死,却是人情之常。鲁迅如果以自然的寿命论,他只活了五十六岁,并不算得长。但他活得并不快乐,反而可以说活得很苦。从他的文字里,这种痛苦的思想几乎随处可见,贯穿始终。他的文章,是进入中学课本的,所以影响非常大。十几岁的少年,于人生之苦痛何尝懂得?何况时移境迁;却被强迫着读他那灰暗色调的文章,提前品味人间的痛苦。不说是否合适,只是这份沉重就不是少年郎所能承受的。

许多学生都不能够懂得的,一直以来,他们视读鲁迅的文章为畏途,所以,效果并不很好。不过,大家倒是知道了鲁迅和孔乙己了。鲁迅和孔乙己是截然不同的人,却如此奇特地被人们在脑海中混搭着,奇怪而不可思议地共存。

当然,由此也可见鲁迅对孔乙己这个人物塑造的成功,这是文学的力量。当前,急功近利的思想,影响很坏,大家做什么事都趋利,重实用,总是以有用无用计较它的价值。这是不妥的,过分的趋利,是不行的,会让我们更庸俗。一个社会如果都这么庸俗,都重利,缺乏高蹈的精神上的追求,不但会降低了人们的思想境界,更会使我们活得更加无趣。为什么当下我们的物质生活异常丰富,而我们却不感到幸福?原因就在这里,可不令人深省乎?

在处处有鲁迅的绍兴,我茫然地走着。人流还真不少,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大家都为鲁迅而来。可是,到底是否看到了所希望看到的心目中的鲁迅?很不好说。好像都脚步匆匆,这种现代人习以为常的游,真是简单潦草得可笑。或者,更多是敷衍,更多是点到为止。最近,有一个网红的语言很精彩,把必到的景点称为“打卡地”,到此而已,立此存照。呵呵!

对鲁迅之谒,倘若是立此存照而已,那是一种太可怕的漫不经心。不错,鲁迅大家都知道,但谁能够真的懂得他?与他的座像合影的人懂得他吗?匆匆地走进故居,又匆匆地走出来,面对着鲁迅故居的牌匾拍照的人懂得他吗?那些研究他,拿他当敲门砖获得名与利的学者、教授懂得他吗?可以肯定地说,鲁迅是寂寞的,旷代多寂寞,人间少知音。他当年写给瞿秋白的对联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与同怀视之”,现在就挂在他故居里。好像有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令人心生警惕。鲁迅其实看得很透,我想,他文章的力量,或者正在于此吧。

唐代陈子昂,登幽州城,一望空际,有感而发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慨叹。这是一种巨大的寂寞。人都是寂寞的,你看他们都期望被了解,于是说话、写文章、谱词曲,千方百计,想表达思想,却到底是徒劳的。没有人懂得的,即使有所共鸣,也是因为他内心同样的情感,被你触动了。

寂寞是人类的宿命,寂寞的痛苦如蛇咬噬着我们的心。鲁迅的寂寞,其实在于他的清醒,当在所有人都沉醉,并且安于如此状态的时候,他清醒地看到了可怕的危机。这种先知先觉的姿态,使他深感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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