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正顺香班与林源丰公司

潮剧老唱片《玉蝴蝶》

《玉蝴蝶》唱片外包装袋背面

■ 陈汉初

潮剧，旧称潮音戏，其唱曲称潮曲。现有潮音戏戏文资料，笔者遇目者有四：一种是潮音戏剧本，另一种是《潮州曲考》，即潮音戏名伶曲词单张，供戏迷在观看潮剧或欣赏名伶唱片时参照戏文和稽考唱词；第三种是《潮曲大观》，是多种“潮州曲考”的结集；四是潮州曲唱片，即潮剧老唱片。潮音戏戏文、《潮州曲考》《潮曲大观》是研究潮音戏剧本创作、戏文曲词、宾白修改、剧情演变和剧目创作年代民俗、政风、社情的宝贵资料；而潮州曲名伶唱片，则是研究名伶唱腔、曲调和角色的活化石。

2020年4月，广东潮剧院从汕头市文物商店淘到一盘近一百年前制作的潮剧老唱片《玉蝴蝶》。该唱片外包装纸套和唱片胶片保存完好，有关历史信息丰富，值得研究。

唱片纸质外包装套正面印有：“林源丰公司，本公司总代理各国各厂唱片。总行：汕头镇邦街七十六号，电话一八六；分行：汕头至平马路四十六号亦林公司。”

背面印有：“林源丰，专办各国名厂钟表、眼镜、钻石、戒只。总行：汕头镇邦街七十六号，电话一八六；分行：汕头至平马路四十六号亦林公司。”

唱片胶片圆心圆形正上方为一外国军人头像，佩多枚胸章。头像上方有中文“兴登堡商标留声机唱片”，下方两侧有英文字。

下半部印有：“专请潮音老中正顺香班，老丑广心，小生庆泉。《玉蝴蝶》其二。”

唱片纸质外包装是唱片公司代理商林源丰公司印刷后套上去的，主要是广告公司本身的有关信息和经营范围。唱片胶片的有关文字是原唱片公司印上去的。这些资料为我们研究潮剧戏班、名伶以及有关商业公司提供了宝贵的史料。

老中正顺香班与潮音戏《玉蝴蝶》

肖遥天先生在《潮音戏的起源与沿革》一文中引述了光绪二十八年《岭东日报》资料：“潮州梨园分外江、潮音，外江除四大班之外，继起者寥寥。潮音则日新月盛，凡有二百余班。”

除本土戏班外，南洋诸国特别是泰国、新加坡也有潮音戏，潮侨戏迷或请名伶、名班，租请戏童，或自组潮音戏班开锣唱戏。“有的潮剧班子到了曼谷以后，又与当地聘请公司合伙，从潮汕招买童伶，作短期培训，然后组成新的班子，挂牌演出”（文舒《泰国潮剧寻踪》），最盛时有老正顺香、中正顺香、三正顺香、老一枝香等几十班。泰国曼谷耀华力、石龙军路一带戏园日夜演出，热闹非凡。以至当时人们往往把潮州本土和泰国的潮音戏名戏班联系起来加以赞誉：“老赛宝丰（曼谷）老三正顺香好曲好唱工，中一支香（曼谷）、老玉梨春好景好武工，老元正兴好乐好声艺。”（张伯杰《潮剧声调的起源及流变》）直至1951年，汕头还有“老源正兴”“老源正香”“老正顺香”“老正顺丰”“老怡梨香”“老怡梨春”“老赛宝丰”等戏班。录制《玉蝴蝶》的老中正顺香班，也是当时的名戏班，泰国曼谷的“中正顺香”，很可能是老中正顺香班在泰国拓展的戏班。

潮音戏《玉蝴蝶》又名《金福戏鬼》，剧情梗概是：

媒婆吴氏，向秀才孙吉祥之妻曹金莲借钱，嫌少生恨，盗其家藏玉蝴蝶，趋孙前称曹与人通奸赠蝶。孙不察，怒掷刀绳，逼妻自尽。金莲冤枉无告，忿恨上吊。曹弟金福闻知，赶走吊颈鬼，救其妹，并辩其冤。雷神殛死吴氏，孙与曹乃得团圆。（《潮剧剧目概要》）

该剧录制唱片时，老丑由广心出演，小生由庆泉出演。从唱片的唱腔分析，小生庆泉系一童伶。

童伶制是旧时戏班雇用童优的一种规制。戏班地位的高低，往往以拥有童伶的优劣、多少来衡量，有的戏班多至六七十人。卖身期为7年10个月，价钱则视年龄大小、声色好坏而定。童伶卖身期间，任由班主摆布，家人无权过问。这些童伶，小则八九岁，大则十四五岁，入班后一律不准洗澡，以限制其发育；为避免童伶逃跑，童伶出门都要穿上红衣，列队而行，还留一条辫子作为标志，形状很像囚犯。童伶居住条件更差，特别是外出演出，往往一二十人挤在一起，铺草而睡，任由蚊虫叮咬。戏班内除班主外，“大簿”“教戏”“打鼓”“头手”都有处罚童伶的权利。处罚童伶叫“抄公堂”。每次“抄公堂”，童伶不管有错无错都得到场，站队挨打。童伶一旦声音变粗变哑，就会被淘汰，能够留班改扮老丑、乌面、婆角，或开“额头”（师父）、“教戏”的，百无一二。童伶一般都是从十三四岁演至十七八岁，到了二十几岁就演不了了。所以童伶的戏龄很短，昙花一现。潮汕文艺界老前辈许美勋曾在《梨园子弟》一文中，描述了潮州戏班中童伶的艰苦戏剧生涯，并揭露“戏头爹”摧残戏童身心健康的种种罪行。

潮剧老唱片《玉蝴蝶》中，演小生的庆泉唱腔清脆响亮，系童伶的好声音。而老丑广心，也显然是一童伶留班的好角色。

关于代理出售唱片的林源丰公司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林源丰公司在汕头创办，创办人林厚德。1933年已有分行亦林公司设于汕头至平路。1934年5月前已设分行于香港永乐西街140号，原汕头至平路的分行亦林公司改称支行。1942年后，先后在广州（位于长堤路198号，1942年4月设立）、湛江、上海设立林源丰分行。经营项目有钟表、眼镜、钻石、戒指、唱机、钢碟、军用千里镜等。是时，林源丰经营的均属高档商品，有的名表一只值2至3万元，这个价钱当时可买楼房一座。林源丰以汕头总部为基地，向各国名厂订货，广销全国各地。林源丰所面向的是高消费者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而《玉蝴蝶》唱片为林源丰公司列入代销之商品，并在包装袋上打出“钟表、钻石、戒石”等如此高档商品的广告，可见当时买唱片的人都是高消费群体，唱片的价格也不会很低。

林源丰与潮剧戏班的关系

1934年印刷的潮州曲考《双竹槌》下半截还有《购首饰大赠品》广告：“本公司为现代妇女新生活运动之需要，特行增设经济与时髦首饰部，价目由一角银至拾元，并举行大赠品，祈留意焉。赠品条例：凡购首饰价在一角以上者，得送潮州曲考拾张；如一元以上，则送潮曲观全壹本……”（《双竹槌》潮州曲考）

以上广告说明，林源丰公司除给老中正顺香班录制唱片《玉蝴蝶》外，还为该班印刷潮音戏《双竹槌》曲考，同时为其他潮音戏班印制《潮州曲考》和《潮曲大全》。该公司把这些潮剧资料作为公司首饰的赠品，以促销公司高档消费品，在客观上也宣传了潮音戏和潮曲名伶。

旧时，“作戏爹者，非胥差兵弁，即劣绅恶棍，否亦倚文武衙门”（肖遥天《潮音戏的起源与沿革》）。可见，当时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去当潮音戏的戏头爹。据此推断，林源丰公司的创办人林厚德，或许是老中正顺香班的戏头爹，或者是潮音戏的戏迷，或是与戏班交往较深的儒商。

潮音戏《玉蝴蝶》曲片录制时间

《汕头百年大事记》称：1912年，高绳芝首次创办汕澄电话公司。1918年，汕头成立电话股份有限公司。1932年10月10日，汕头公立自动电话公司开幕并正式实行通话，原高绳芝架设的汕头至澄海旧式电话全部拆除。第一期全市安装电话1200门。电话公司设于汕头市外马路外国人商会对面，即外马路商业街口右侧。到了此时，汕头的电话已从人工接转发展到自动拨号。1933年12月，汕头已经与广州接通直通电话。

新设立的汕头公立自动电话号码为几位数？据估算，从0到9数字排列组合，三位数可得900个组合，而四位数可得4000多个组合。如上所述，第一期全市安装1200门电话，那么1932年10月10日开通的汕头自动电话应为四位数，而林源丰汕头镇邦街总行的电话为三位数，所以汕头电话号码三位数的时间应是高绳芝1912年首次创办汕澄电话公司时使用的。查阅1931年4月5日汕头《新岭东日报》，其报社社址电话亦为三位数：150号。而林源丰录制《玉蝴蝶》时电话也为三位数，据此推断，《玉蝴蝶》唱片出版的时间，应是1912年至1932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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