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竹林的野炊
那天,我驱车沿着母亲河增江从南到北走了一圈,延绵几十里的增江画廊曾是小学时代野炊秋游的活动之地,那时野炊的选点大概有四个方向——往北去有“廖村洲”,往南走有“西山竹林”,往东可选古八景之一的“曲水流杯”,往西行可至朱村白水带。其中,西山竹林的野炊最让人难忘——
首先,野炊前需列张清单确保带齐东西。那个年代物质匮乏,能带去的食材,来来去去也就香肠腊肉鸡蛋那几样,有的同学更是简单得很,自嘲“酱油捞饭一家亲”,即便这样的野炊,大家仍是向往着盼望着。第二天,大家集中在学校操场出发,徒步经夏街大道,先是转入光明路,跨过人民桥,再拐入三江路口,行程七公里才能抵达西山竹林。一路上闹剧频发,妙趣横生——
大部队一路行走,大家的锅碗瓢盆不时砰砰作响,一些调皮男生故意捣乱一番,如讲点竹林鬼怪传说吓唬女生,或伸出脚把他人绊个趔趄,或用纸撕个王八状贴在同学后背,或是捉那叫吊死鬼的虫子放在女生帽子上故意告诉她……班主任一路都在训斥那几个男生。进入西山村地界,需穿过荔枝林,在那随处可见一列列本地人的高头大坟,密集坟头像一排排肃立的部队,行走在狭窄的农耕泥路上,空气变得凝重起来,这时大家不再打闹,小心翼翼地拿好东西侧身而过,生怕触碰坟头;出发之前老师反复叮嘱同学们不要怕,但要有敬畏之心,不能有多手多脚之举,但往往越小心越有插曲,有个男生的鞋带没绑好,一个踉跄摔倒了,骨牌效应般牵连前后两组同学也扑倒在地。一时间,锅碗瓢盆滚落一地,一位女生膝盖磕破皮流出血来,有的撒了米,打碎了鸡蛋,香肠沾满泥,更滑稽的是陈朋的帽子居然落到坟头上,大家以为他不敢去拿——他家信仰天主教,只见他轻轻走近坟头,在前额胸前左肩右肩点了四下,作“阿门”祈祷,然后气定神闲地拿帽子戴回头上,我们不由得“哇”地一声,佩服不已……这一路上“怪相百出”,班主任不得不就地集合,班组干部协助老师为大家排忧解难,有的赞助鸡蛋香肠给同学,有的给同学包扎伤口,有的帮女生提锅碗瓢盆,有的自告奋勇陪拉肚子的同学找地方解决……一路上操碎了心的班主任不再是平日三尺讲台上板着脸的严师,即便是一路上听着她的唠叨,也倍觉亲切柔性。
走出那片瘆人的坟地,便看到江边的翠竹林,河床裸露出一片白茫茫沙滩,沙岛像一艘白船伫立于水的一方,河水清澈,沙蚬诸多,竹林、沙滩和江水映衬成画,不愧是野炊胜地。辅导员把队旗插在在沙滩上,又苦口婆心地讲一遍纪律,顺带对个别同学的“不良表现”进行点名,那被点名的几个调皮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欣然接受“抬水20桶”的惩罚,力气活儿正是其强项,比罚抄课文轻松多了。讲完纪律,大家各找地盘进行自由组合,大多数人已事先商量好搭档,只余三五个同学,无非是“高大衰一族”,如不讲卫生的邋遢大王,或是性格刁钻要人服侍的“纨绔子弟”,或是智商有问题易出乱子的三类人,最后班主任实行“太公分猪肉”,把他们编排进组,要求大家发扬互助友爱精神。就这样,“傻明”进到我的组,这让我想起旧市场里“卖猪肉搭猪骨头”般滑稽的镜头。
接着,开始野炊。先是选地挖坑,再捡三五块石头垫着搭炉灶,辅导员亲自到每组作指导,有的挖坑不够深,有的不通风,一点火就熄灭,有的选了低洼之地,坑里渗水,搭炉子可是技术活儿。搭好炉子后,穿过沙滩到河边抬水,待河水澄清后再洗米洗菜。有的男生走向疍家的渔船,讨教如何挖沙蚬煮汤的技巧,疍家人有很多奇特习俗,我们好奇得老想上船探个究竟。罚抬水的调皮鬼学着电影《少林寺》和尚“晨早提水练功”的样儿,双手伸直作扁担,左右各提一桶水,这20桶水正好解决女生在沙地上蹒跚行走的窘况,女生们接过河水,应景般为他们唱起主题曲——“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女生优美的合唱,使得调皮鬼有如打了鸡血一样,在沙滩上疾步如飞。趁着河水沉淀的空档,班主任带大家到竹林里拾竹柴抬回营地生火。我们的班花在洗米,突然被隔壁班的男生撒一把沙子,那男生正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沙米混合,无法煮饭了,气得班花追着猛打,不料把水桶绊倒,裤档全湿透,很是尴尬。班主任找来毛巾围成直筒裙代替裤子,又喊来刚罚完抬水的同学去砍竹子晾晒裤子。最后,大家做好饭菜分点给班花了事。经历这“一惊一吓”,二十年后班里的同学有两对“有情人终成家属”,其中,那捉吊死鬼虫子吓唬女生的成了一对,另一对则是被罚抬水的调皮鬼与班花。调皮鬼的生意做
得风生水起,班花一脸幸福状,真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那“纨绔子弟”于次年初夏在增江游水溺亡,至今我仍记得其母在光明路邮电局宿舍门前哭得悲天抢地的情景,后其母又生一男孩,长大后与他很像,仿佛他又复活了一般……
最后,野炊在手忙脚乱中完成,做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只要能吃就行,大多数饭菜卖相不太好——有的放水多了煮成一锅烂饭粥;有的煮成一锅焦饭;有的“夹生饭”难以下咽……最后,辅导员选李先银的饭菜作“最佳午餐”展示,她煎的荷包蛋与一圈青瓜片拼成一盘花,红润透亮的香肠切成花蕊点缀其中,色香味俱全;果然得其汕头母亲烹调好手艺的真传,不但卖相好,品种也多,还煮了鸡蛋蚬汤和糖水芋头汤圆,最让我们惊讶的是她们三个女生轻松地完成煮饭,花容毫无失色,哪像我们弄得灰头土脸的囧样,细看才知她带来木炭生火,火力均衡,炊事一气呵成。她还把糖水汤圆分给大家品尝。自那次野炊后大家封她外号“贤妻良母”,多年后,这烧得一手好菜的巧手女生,不知为何年逾四十才仓促找个二婚老头嫁了,至今在为能否生个一男半女而伤神,再见她的样子,总有“一言难尽”之感。
夕阳西下,野炊以沙滩上的一场拔河比赛作结束,班主任意味深长地反问大家——“大家喜欢学校组织的野炊吗?明年秋天还来野炊吗?你们知道明年这时候自己将坐在哪一间中学上课吗?” 这位教了我们六年的语文老师,这最后一句话让我们一下子惊醒,啊!这是小学时代最后一次野炊了,明年的秋天我们将离开她升上中学!大家站在在沙滩上,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和老师保持联系,再回西山竹林野炊。至此,转眼挥别已三十年,我再也没参加过野炊。如今,西山竹林在一河两岸经济发展大潮中彻底消失了,连同那片白沙滩也不复存在。只是每次驱车路过增江画廊,总怀想起当年的野炊,又不禁想及已步入中年的同学们,不知道如今他们在哪儿了,也许大多数人仍在命运的波峰浪谷间奔忙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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