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人生李英群
生活在潮州的潮州人,是世界上最懂得生活、享受生活的族群之一。这是老汉我生活在潮州的体会。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人生,就是人的生活。人生在世,学习、工作、奋斗、拼博,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生活,过上幸福的生活。
幸福这个词,比较宽泛一点。我觉得,潮州人更着重有趣。梁实秋说:“有滋有味才是人生。”有趣味,是生活的最高端,比幸福的感觉更具体、更实在,可感可见。
我们一生奋斗,追求功名、财富、健康、友谊,老话还有福禄寿全之说。但获得这一切,如果生活没像梁教授说的有滋有味,总还是有遗憾。有财富、有名位,有儿孙满堂、有健康身体,不见得他的生活就能有滋有味,他的日子就过得有趣。那些生活得有趣的人,都是努力工作、衣食无忧、身体健康、友善乐观的人,更是一群知趣、识趣、有趣的人。
潮州人就是这么样的人。我们来看看他们的人生态度、生活方式、价值取向就明白,他们生活在省尾国角这个人多地少的小地方,完全明白怎么勤耕力作也成不了大富豪,只能小富。但这里四季如春,山明水秀,最宜安家。他们有极好的心态,满足于小富。历来有不少外地人,总对潮人小富则安的心态摇头叹息,但改变不了他们。因为这个早被中华优秀文化陶育成海滨邹鲁的岭海名邦,文化像盐溶于水,充溢在潮州的空气中。他们小富了就心安,有闲暇享受生活,追求的是生活的乐趣,这才是人类生活的高境界。
吃喝玩乐,看看潮人弄出什么花样?
潮州菜名满天下。吃便吃吧,求饱足矣,但潮人硬是往有趣方面追寻下去,牛肉,煮熟即可口,是美味,但非要手捶成牛肉丸,往地下一丢,回弹如乒乓球般高。为什么?逗乐!
工夫茶独步天下,全国都有茶,各种饮法都有,唯独潮州的叫工夫茶。家家户户、春夏秋冬,何处不见工夫茶?饮便饮吧,非要把茶具弄得那么精致、小巧。梁实秋在青岛被一位潮州澄海人请喝工夫茶,他说那些茶具简直就是玩具。妙,潮人就是玩的心态,因为有趣。商家所谓茶道多是糊弄人的,我们喜欢方便随意。舒服就好,各人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于是有了各种风格:冲茶、滴茶、叩茶,潇洒的、儒雅的、豪放的,各自有各自的趣味。
工艺美术惊天下,这是潮人玩出的惊艳。大吴的泥塑,我们的“涂安仔”,最初不外是耕作之余,在溪边抓一把沾土,随手捏成一尾鱼一只鸟一个人头一朵野花,谁想到以后可以变成一个企业一项产业?搞木雕的亦然,而比较早投入市场的潮绣,最先也是妇女们闲着无事,为小孩衣服上绣上一朵花一只蝶,出于有趣而为之。最近,潮州市被评为“中国民间工艺传承之都”,出版了《潮州民间工艺传承谱系》一书,收录了传统工艺品类42个,几乎最初无一不是为了生活得更有趣而始创的。
乐中寻乐乐天下。潮人向来乐天,寻求有趣。他们闲余时间多,有闲间有工夫茶座,因而有许多民间故事和歌谣流传。看看这首民谣:“老鼠拖猫上竹竿,和尚相打相挽毛。担梯上厝沽虾仔,点火烧山掠田螺。”完全是博人一笑的逗乐作品。而湘子桥上两只鉎牛,其中一只分明是被洪水冲走,而那首最著名的民谣却唱成“二只鉎牛一只溜。”溜是自愿的,是有所追求怕被人知而偷偷开溜的。这首民谣因为这最后一句而趣味横生,成为潮州流传最久最广的文学作品,恐怕五百年内无人能比。这类充满谐趣的民谣和民间故事(如《夏雨来故事》)很多。
说到潮人追求生活高端的有趣这种状态,最有力的可能得算潮丑。丑角是中国戏曲中笑料的主要载体,戏曲的主要功能之一的娱乐性,最重要的手法就是通过丑角来表现。中国几百个地方戏曲都有丑,都受观众喜爱,但都超不出五类丑,唯独潮丑有十类,其中三类是清装戏出现之后潮剧艺人创造的,是为了潮人追求趣味而产生的,不得不说潮人最懂得享受生活。
我说人类生活的最高端是生活得有趣,你则说健康最重要,但健康而生活得无趣,就如英国哲学家司各脱说的:“没有喜悦的人生是没有油的灯。”你说金钱最重要,没有金钱万万不能,但为了分财富给子女闹得亲人反目,生活多没趣。法国学者儒贝尔说:“趣味是灵魂中带有文学倾向的良心。”
我绝不否定健康与财富的重要性,我所以说有趣的人生最高端,也因为它要有健康和财富作支持,还得外无欠债(主要指人情债,即对不起人的事)内有修养。有较高文化素质,是个知趣识趣的人。
潮州人有修养,小富则安,知足常乐,追求有趣味,这种人文环境,令许多外出闯天下的人都说退休后回潮州来养老。这里的吃喝玩乐,样样有趣!
94岁的黄永玉说:“不要抱怨你太老,其实是你没趣。”他的日子总过得很有趣味,所以他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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