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依依向东流
□梁冬霓
童年的记忆中最美的一道风景,莫过于家乡的母亲河——梅江。梅江是广东内河韩江的主流,以前与其他县市的往来,多依赖于梅江的水路,客家先人远赴南洋谋生,也必经梅江的碧波。
梅江自紫金县的武顿山七星岽滔滔而来,经五华县、兴宁市、梅县区,最后在大埔与汀江汇合,始称韩江。相传古时多梅,沿江一带梅香馥郁,梅韵缭绕,故沿江有“十里梅花”之称。悠悠梅江,孕育着千年文明,散发着浓厚的文化气息。在家乡,江畔有繁华已褪的骑楼,甘露亭的传说,巍峨伫立的元魁塔,江面上有年岁久远的五龙桥、铜琶桥、梅东桥……各样的风景,与江水互相成全,成为乡愁的符号,是岁月中挥之不去的印记。
我的记忆中没有旧时的梅花,但岸边有青山连绵,乱花迷眼。小时候和妹妹跟着奶奶坐上轮船去蓬辣,从船窗往外望,碧波万顷,江水浩渺,第一次领略江上风光甚是美丽。两岸的青山跟随江水一路蜿蜒,时而向前,时而后退,山上翠竹成林,郁郁葱葱。拂面的江风,带来几许欢愉,几分雀跃。船舷边上白色的浪花朵朵,如雪落江河。我和妹妹叽叽喳喳,好奇地指指点点,而奶奶看着我们的眼眸,像盈满了江水,深情而明亮。波涛起伏,船却平稳地行驶。从那时起,对于水,我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也许是缘分注定,后来求学与工作,我都落在水边的城市。
横跨江面的梅东桥在上世纪30年代由松口的乡贤捐资所建,它厚重的身躯经历了风风雨雨,为岸边的思念牵起一条来回的路。如今桥面已经斑驳,站在此处,可一览松口古镇沿江一带的风光,古老的房屋依水而建,鳞次栉比,夹岸青山有时云雾遮绕,有时晴翠逼眼。以前通往外界的车都从桥上经过,我在外地求学期间,每次站立在梅东桥上等车时,便意味着将要与家乡离别。看着流逝的江水,与千叮咛万嘱托的父母依依惜别,万般不舍,我就这样带着父母的牵挂与惆怅离开。而学期结束,经海上颠簸,再辗转一千多公里后,在梅东桥下车时,又意味着所有的疲倦都即将消融。看到熟悉的江水,熟悉的房屋与街道,不禁热泪盈眶。梅东桥,在岁月之河中,既是思念的起点,也是思念的终点。
水面已不见客轮,曾经繁华热闹的水路归于岑寂。江水清澈,宁静的江面水波不兴,似在梦中回望悠长的岁月。江边的码头大小皆有,过去,多少游子从码头离去,奔赴南洋,码头像一个守望者,等候远行之人归来。而现在,码头在江风中留下一声喟叹。一位阿婆步履蹒跚地走来,站在码头上凝望着江水,在旁边拍照游人的笑声衬托下,她愈发显得孤独。夕阳中,她白发飘动,与码头融为一体,似乎她就是码头,码头就是她,也许她在守望未归的亲人,也许在遥想过去的故事。岸边的青山沉默不语,恍惚间,一首客家山歌似在耳边萦绕:河边杨柳嫩娇娇,拿起桨板等东潮,阿哥摇船妹泼水,船浮水面任哥摇……
一江清水静静东流,泊岸的野舟,是古朴岁月的见证者,把沧桑与烟波中的灵动,摆在时光的记忆中。母亲幼时跟着外婆在水上生活,在梅江以打鱼为生。母亲说渔舟靠岸时,她把麻绳搭在肩膀上,与大人一起拖船上岸。麻绳经常把她的肩膀勒得通红,甚至掉皮,而脚下水流湍急,即使裤脚卷得老高,也还是被水浪打得浑身湿透。打到的鱼,她要把它们用竹签串好,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去卖。晚上在沙坝中与星月相伴,涉水过河的野猪却常常把她从宁静的睡眠中惊醒……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流经城市的梅江两岸已是灯似锦,柳如烟,家乡小镇的梅江却在静美中复诉前尘往事。繁华自好,质朴当也盈趣。青山与碧水,桥与渔舟,码头与游子,是沉淀在时光深处的图景。她流经岁月,也许此处清泠寂寞,远处芳菲意浓,却都是我依恋的风景,正如热闹与寂寥,丰盈与枯瘦,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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