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阳光正好
□霞朵
一天开完会后步行回家,经过司前街一段狭长的墙边路,时不时地有从街树上漏下来的阳光,照到身上。明媚灿烂的秋日阳光,洒得满大街都是,看着都舒爽无比。我抱着典雅蓝印本《嘉靖兴宁县志校注》走着,一边遐想书里可能记载的这座小城曾经的春夏秋冬、曾经的烟火日常,一边素面朝天地扮演着庚子年秋熙来攘往人群中的一分子。
有一瞬间,《诗经》里的一句“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跃上了脑海。我想象着,这座小城最初的民众,就如一串一串的大瓜小瓜,顺着时光的藤蔓,在齐昌大地安然定居、繁衍生息。耕作、筑屋、婚嫁、立宗庙、建城防,在店铺间穿行,在商肆中喧腾。昔日的热闹繁华,或者都已经在蓝印本里幻化成文字,成为安静而朴素的历史。
那日的阳光实在丰沛,刚刚好相配老街的巷风温柔。阳光和巷风皆如当年,童年岁月里的某一日,被祖母牵着走过这条街的情景,刚刚好被阳光照亮。
那一年,从部队转业的父亲已被安排到人民医院工作。大约是夏收秋种结束后的一天,祖母被村里的几个叔嫂姑婆相邀,去城里瞧病和检查身体,因为父亲在人民医院,将祖母叫上应有期待得到特殊关照的意思。似乎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进城。那时没有手机,通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父亲见到我们一行人的到来有些意外和措手不及,责怪了祖母几句。随即父亲去医院食堂打来热饭热菜,招呼大家,并悉心安排瞧病的瞧病,检查身体的检查身体。
祖母显然是不想白跑城里一趟的。陪叔嫂姑婆看了病抓了药,时间尚早,但她决意要在城里住一晚,父亲就安排我们到一家旅馆住下。记得我们住的是二楼,木地板木楼梯,行走起来吱呀有声,像是说书先生的开场白。到了晚上,叫卖声、车铃声等街市声不时入窗,这些与乡野蛙叫虫鸣不同的声响,叫人感觉新奇而又梦幻。
你是不是想问,美妙的街市声有没有激发起要在城里生活的愿望?我说,这个问题,在我的小心灵里也许荡漾过,也许没有。我对于未来的生活,好像一直都没有清晰地设想过,一直不愿意让沉重的、规划一类的东西来束缚自己。我给自己定过的、唯一的一个目标,是读初小时被隔壁姑姑上大学激励,而暗下的“一定要上大学”的决心。后来经过努力这目标得以实现,想来也稍稍有点自豪。打小我就是一个在逍遥游里迷醉、想法总是不切实际的人。但有一点可以得到肯定的,即对愉悦净化心灵的种种事物,我能坚定不移地热爱,诸如四季美花,万般祥云,漫过山岭的薄雾……或者,守着这份热爱,就可以“路过形形色色,不忘内心纯澈”。
乡里人进城,逛百货商场是必须的。城里的商场就是比镇上的大,商品琳琅满目,人群络绎不绝。我不记得祖母和那些叔婆到底买了多少东西,我就记得两样:一是坐在高台上的收银员和头顶上唰唰而过的票据钱款夹子;二是祖母为给全家人过年做新衣而扯的、漂亮的细棉布匹,这个我在《过年,回家》一文也有叙述,那年我们姐妹的新衣,确实在村里傲娇地光鲜了一把。清贫日子里一些琐碎细小的新鲜和满足,我能记得的。
从百货商店出来,我们走中山路,司前街,穿过李子园,上东风段,再上官汕路去汽车总站。绕了一大圈,步行了好长的一段路。经过司前街时,大约是感觉学宫的殿顶飞檐分了我的心,祖母便牵紧了我的手。从老街巷口吹过来的风,是尽日微风,吹着小城的日常平安。风里有玩跳绳的孩童,有树叶飘落的声音;巷里有推窗的少妇,有吹口哨的单车少年。而沿途郊野的田园,禾苗葱绿,村舍俨然,十里亮澄澄的阳光刚刚好是一块大水晶,透亮地把小城包裹起来。在那曼妙的画境中,祖母与人一路软语闲聊,看起来很是和谐美好。
我好奇着马路边有好些少男少女,在晒龙眼核,黑珍珠样的果核壮观地摆了一路。我问祖母他们为何要晒这东西,祖母说龙眼核可以药用,卖到收购部能换钱。或者是受到那些大哥大姐快乐笑容的感染,后来我也尝试过捡拾收集可换钱的比如桐子,集了小半菜篮拿到收购部,赚了人生第一桶金—— 一毛五分钱,兴奋了一阵子。而委实这方面我没有特别的兴趣,仅玩了一回就没能坚持下去。
翻阅《嘉靖兴宁县志校注》时,看到一幅“城池图”,原来司前街旁历史上曾经有过布政分司,这也许就是“司前街”名称的由来吧。布政分司门口曾有一棵古榕树,对面有过科贡坊、亚元坊、折桂坊,不禁惊叹小城的文化积淀是如此的深厚。这深厚,足以让人从这街上走过,稍稍巷口起来一阵风,都会觉得日月悠长,天高地迥。
祖母牵紧我走过这条街时,自然不会想到,日后她最疼的孙女会一个人一次一次打从这条街走过,沐浴澄澈阳光,凝眸深巷的青瓦时花,欣悦小城的古韵风流。每次走过,都任由心田的枝枝蔓蔓,被来来去去的街巷清风,吹成诗行。诗曰:小城老街有祖孙走过,史书不会赘述,而我会铭记;时光辽阔,成长路上有长辈的悉心呵护,便是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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