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荑香：“梅花寒供佛” 梅州诗人与梅花
“客家三大女诗人”之一的范荑香（约1797-1884），名蒥淑，一字清修，大埔县三河镇梓里村人，官宦女子。祖父范彪，举人，任梅州学正；父亲范引颐，举人，任广东三水训导。她十二岁能作诗填词，二十岁嫁给秀才邓耿光，四年后夫死无子，被夫家兄弟逼迫改嫁，坚决不从，由父母接回娘家。她侍奉父母二十年，在父母去世后，誓志佛门，晚年定居于梅县白土堡珪潭乡（今梅江区东升乡圣人寨）锡类庵旁的“荑香静室”，死时八十七岁。诗名远播士林闺阁，作诗近千首，晚年欲付之一炬，被其侄范澐从炉火中夺取一卷，取名《化碧集》，仅存诗一百三十余首。诗歌主要写日常生活，咏物、咏人、咏事，酬答、拟古，抒发其愁苦哀怨之情，反映了客家女性的心声，缠绵苍凉，凄恻动人。范荑香非凡的才华和不幸的命运，令人悲叹，诚如举人梁光熙于光绪二十三年（1843）在《化碧集序》中所说：“怜其才，悲其遇，更感其贞！”梁光熙因此为她营造了“荑香静室”，并汇编其诗集。
一“梅花寒供佛”
范荑香在夫死无子、被逼改嫁而不从，后来娘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之际，无奈却主动地遁入空门，其《自叙》诗反映了她所处的恶劣环境和内心的痛楚：“不遣痴呆学木人，由他雨怒与风嗔。从今休管尘寰世，一卷莲花了夙因。”《即事》诗也表达了她刻骨的痛苦：“春愁无事强拈针，花样虽新不忍寻。刺到莲房心自苦，谁知侬苦比莲深。”时人陈芷馨描叙她的晚年生活，道：“参透真如理，悠悠八十年。梅花寒供佛，竹院静谈禅。梵呗甘寥落，铅华久弃捐。焦琴余一卷，合付梓人传。”（《化碧集题辞》）范荑香过着“梅花寒供佛，竹院静谈禅”的日子，心如止水，甚至连平生心血所凝结的诗歌她都不愿留下，将之投于炉火，幸好被抢出了一卷。同为“客家三大女诗人”之一的叶璧华，为她写诗道：“心肠铁石托寒梅，寂寂银釭伴夜台。野寺钟声惊晓梦，新妆犹记侍儿催。”（《赠范荑香》其一）在众人眼里，范荑香犹如一株寒梅，潜迹佛门，散发出清冷的幽香。
范荑香自己也认同梅花的孤寒清瘦。她作咏梅诗《春初病感》（其一），道：“满窗月影照流黄，一枕残灯冷似霜。桐抱孤心应罢翠，梅含寒意亦慵妆。”生活在“一枕残灯冷似霜”的环境里，她犹如寒梅，懒得梳妆打扮。梅花孤寒的形象，其实就是范荑香的自我写照。其诗《荆山叔命和<闺怨>原韵》（其一）云：“金屋无人贮阿娇，千重幽恨在今宵。自怜一样梅花瘦，那有珍珠慰寂寥。”她反用“金屋藏娇”的典故，衬托其寡居的寂寥；寡居的她，如梅花一样幽怨清瘦。
二“一片冰心印素娥”
但是，自尊、要强的范荑香，也从梅花身上汲取到坚强、贞洁和美丽。“正是师雄晓梦中，横斜疏影绛纱笼。不知月下含章殿，学得新妆半额红。”（《红梅》其一）“玉骨冰肌”的红梅，成就了隋朝人赵师雄的美梦，也装点了南朝宋人寿阳公主的芳容，是那么美好。范荑香将梅花视作“清友”，其《梅花清友》道：“空山潇洒冷香多，一片冰心印素娥。惹得逋仙弹绝调，千秋何处著诗歌？” “冷香”“冰心”的梅花，如此圣洁，竟引得宋朝人林逋写下了诗歌《山园小梅》等千古绝调。范荑香还借梅花“报春”和“调羹”的功用，祝福朋友科举高中、独占鳌头，成为国家栋梁：“谁绘梅花岭上开？一枝先占报春魁。调羹定入琼林宴，御酒喧传第一杯。”（《中秋自闽回，偶逢梁兄课毕散步，索题扇头并蒙赐礼物因成俚语》其一）梅花的坚贞、芬芳和功用，让孤寂“礼佛”的范荑香得到了些许慰藉，她那颗寒冷的心有了丁点儿温暖。
范元在《荑香祖姑诗序》中回忆道：范荑香“继说抱"一死全节"四字，为终局主旨。不觉于镇定中，转悲为喜也”。她晚年能“转悲为喜”，作诗酬答仕女，祝福她们，给予她们安慰，也许是寒梅寄托了范荑香的哀愁吧，她又从梅花身上汲取到坚强和力量。
范荑香和叶璧华，同为诗人，同为寡妇，都守节明志，然而，一个遁世，寄身佛门，一个入世，投身女学，人生道路完全不同。她们选择不同的人生路，却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主，都展现出独立的人格魅力。时人黄豪五说：“韩江梅水多闺秀，丽句清词各有神。一作宣文一礼佛，千秋绝调两才人。”（《化碧集题辞》）其说颇为中肯。
（汤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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