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了最好的15年”
来到广州与儿子相认的申军良。
3月7日下午，申军良跟随公安人员从酒店出来，准备办理相关手续。
申军良带来的行李中装有为申聪准备的N95口罩和衣物。
直播！被拐15年的孩子找到了
父亲申军良苦寻多年终与被拐儿子团聚
要是这位警官步数多说不定就是去做比对了
48个小时，申军良只睡了几个钟头。从济南出发，开了20多个小时车，夜里，申军良终于下榻增城的一家酒店，却依旧无法入眠。
“不好意思！”“感谢！”凌晨三点，申军良在酒店大堂里仍不住对来客寒暄，这其中有媒体，也有五湖四海的亲友。有人从河南开车而来，也有人闻讯从东莞赶来。
3月6日傍晚，广州市公安局发布通报：3月4日，广州增城警方在梅州寻找到了15年前在增城被拐的少年申某。其在深圳务工的养父母也被带回协助调查。
申军良知道这个好消息，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早一些。春节前，增城公安的民警突然联系到申军良，告诉他，最近打算到家里看看。随后，民警来到申军良济南家中，再一次提取了DNA。
这位寻子父亲知道，只要再核查比对上，那就说明孩子找到了。受疫情影响，整个春节期间申军良不能外出。每天，他守在手机前，不停刷新好友列表里公安民警的运动步数，“要是今天这位警官走得多，说不定就是去做比对了”。有一天，申军良发现这位警官走了一万步，心中大喜忙去咨询，却最终落了个空，警员去忙了其他案子。眼瞅着离儿子越来越近，焦虑却愈发向申军良涌来。
3月4日下午三四点左右，一通电话让申军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警官说，可以来广州了。这一次，一定要把孩子带回去。”天蒙蒙亮，申军良早早起床，喜悦和焦急的心情交替出现在他眼中，时刻等待着公安的通知，“通知到了，就能见儿子了！”
在无数次绝望中度过一生最好的15年
“一套换洗衣物、几桶泡面、半箱寻人启示……”出去找儿子，申军良行李箱里就这几样。简单的行李，像极了他这15年的寻子人生。
2005年1月4日，广州增城，申军良在工厂上班，妻子小莉独自在家带孩子。邻居周容平等人闯进申军良家，把申聪抢走。后经张维平、“梅姨”之手卖出，最终卖了13000元。申军良的妻子因精神受到严重打击，一直在接受治疗。
孩子丢了之后，申军良的生活除了保证正常的温饱，就剩下找孩子。他经常顾不上吃饭，睡25块钱一晚的旅馆，一天就睡几个小时。15年来，申军良走遍广州、东莞、珠海、深圳的大街小巷。
申军良也时常幻想：如果孩子没丢，我现在生活会是怎样？
出事前，申军良曾是增城一家工厂里的中层干部，“每月能拿三四千。”在同乡眼中，申军良是勤劳致富奔小康的典型。而为了找孩子，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一直奔走在路上。
“15年！从28岁到43岁，我一生最好的15年啊！”面对记者的镜头，申军良感叹，这一路太苦了，他绝望过无数次。
2016年3月，涉案的5名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归案。2018年12月28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被告人张维平、周容平、杨朝平、刘正洪、陈寿碧拐卖儿童一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其中张维平、周容平被判处死刑。
申军良觉得，抓到了人贩子，孩子应该就能回来了。有一次，他“认定”一个孩子就是申聪了。他偷偷在那家门口蹲了几天，“真像！”还让家人给买了新被褥、新书包，对家里孩子说：“你们的哥哥要回来了！”
但希望却最终落空，DNA比对结果没成功，这个男人，在街上嚎啕大哭。
此次认亲前，申军良在公安提供的照片里，终于见到了长大后的申聪，一眼看去，很像，“圆圆的脸，和申聪小时候一模一样。”申军良认定，“这次错不了。”
对申聪的养父母该“谢”还是“恨”？
15年的绝望终于过去。7日22时，广州市公安局新闻办公室通报：当晚7时许，在双方意愿下，广州增城警方安排了申军良夫妇与失散15年的儿子申某团聚。
孩子找到了，申军良打算起以后的生活。
来广州之前，他跟家人给申聪铺好了床铺，把之前买的新桌椅也都拿了出来。申军良一件衬衫穿了好几年，却托朋友花了近2000元，给孩子买了新衣服。
申军良当然希望儿子能跟他回家，但是，“他跟现在的家人感情怎么样？舍不舍得离开广东？他的养父母会不会阻挠？……”对申聪现在的家庭和养父母，申军良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是“谢”还是“恨”？
“他们养育了我孩子15年，没有他们，孩子也不会长这么大。这一点我要感恩于他们。但这15年，是我整个家庭最受煎熬的15年，走在崩溃边缘15年！”
广州警方介绍，当年具体操作相关事宜的是养父的爷爷，6年前已经离世，警方现在还在做进一步调查。申军良说，如果孩子养父母涉嫌买孩子，希望相关部门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15年来，申军良接触过不少被拐孩子的家庭，都遭受着同样的痛苦，“我希望不再有拐卖！”申军良说。
目前明确经张维平拐卖的孩子共有9人，已找回包括申聪在内的3人。未来，广州警方还将继续寻找其他6名被拐儿童。
对话
寻子父亲申军良：
我会经营好家庭，好好弥补儿子
“严惩人贩子”“好好弥补孩子”。一个多小时的对话里，申军良多次重复这两句，愤怒和温情交替在他疲惫的脸上呈现。他开车赶路20多个小时，超过48个小时没合眼，在15年的寻子历程中，这很短暂。但申军良说，等待相见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
南方日报：你什么时候知道孩子找到了？
申军良：春节前我就知道已经比对上了。我当时就想赶到广州，带孩子回家过春节。但广州警方说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隔了一两天，他们来济南，给我看了一张孩子近期的半身彩色照。圆圆的脸蛋没什么变化，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3月4日，警方再一次确认后，第二天下午，我就从济南赶来广州。
南方日报：你给孩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申军良：我想了很多办法，给孩子买了5个N95口罩，一定要给他做高级别防护。
孩子的床、学习桌四年前就准备好了。两天前知道孩子一米七左右，不是很胖，又马上托朋友从里到外买了一身新衣服。鞋子是43码的，我觉得他能长高个。
南方日报：寻子15年，有没有绝望和放弃过？
申军良：没有绝望是假的，我是不断绝望。最绝望的是，2016年抓到了人贩子，我以为孩子就找到了，却是一场空。每次都抱着很大希望，感觉在一点点接近孩子，但就是找不到，太煎熬了。
从28岁开始找孩子，到现在43岁，我耗费了人生中最好的15年。儿子丢了是我人生的一个大转折。我曾经有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后来辞了工作，卖了房子，全身心找孩子，欠了几十万元外债。
南方日报：你最近还在“追缉”人贩子“梅姨”吗？
申军良：关于梅姨是否落网，我可以说是最关心的人。我希望所有拐卖孩子的人贩子全部落网，都得到严惩。现在被拐的9个孩子找到了3个，其他6个孩子应该还在作比对。警方跟我说，他们会一直追这个案子，让人贩子都落网。
南方日报：想对孩子养父母说什么？
申军良：对他们，我太矛盾了……他们养育了孩子15年，如果没有他们的抚养，孩子不可能长这么大。这一点我要感恩他们。
但这15年，也是我整个家庭最受煎熬的15年，是我们走在崩溃边缘的15年。为了找孩子，我几乎牺牲了整个家庭，全部一切都没有了。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买孩子是不对的，应该被法律追究。
南方日报：想好见到孩子说什么了吗？
申军良：我想，见到孩子后，要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孩子？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个人是希望孩子能回家，我也努力经营好家庭，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我也有顾虑，孩子自己会不会同意，他的养父母会不会阻挠？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徐勉刘珩李业珅汪棹桴实习生罗丽君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张迪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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