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岭海静 大柘马蹄悭 两位抗倭名将之莅平远诗简析
□叶俊新
平远在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开县。嘉靖甲子年（1564），平远开县知县王化就在县城仁居乌石岗建了俞公祠，生祀抗倭名将、民族英雄俞大猷。
俞大猷（1503-1579），今福建泉州人。“俞龙戚虎”，俞大猷与戚继光齐名，抗击侵扰中国沿海的日本海盗。他战功累累，却常遭别有用心的舌辩之士弹劾，屡次被免官，又常被人冒功，但不计较。他与戚继光一样是诗人，后人将俞诗辑为《正气堂集》。
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平远县志》收录了俞大猷两首诗。王化平乱，误传王化战死，他的妻子计夫人听闻，把儿子托付于妾，说“夫为国死，吾义不忍独生”，随即自杀殉夫。曾作《御倭议》的归有光知悉很感动，作《计夫人传》。时任总兵的俞大猷也作诗《吊计夫人》：
破贼谁传夫陷贼，天将烈节付孺人。
莫言慷慨轻生易，男子事君谁事身。
另一首俞诗《来熏亭初成》：
亭构苍松下，薜萝锁翠深。
远山青挹秀，小径绿摇阴。
明月来高署，熏风入古琴。
官闲真史隐，把酒一高吟。
平远老县城仁居乌石岗小山上原有“乐乐亭”，又称“来熏亭”。来熏亭，“万历六年（1578）知县刘孕祚建。”据志此载，平远或是俞大猷最后宦游地之一。他在万历七年上疏还乡，不久去世。“远山青挹秀，小径绿摇阴”描写了平远的总体地貌。“官闲真史隐，把酒一高吟。”说明俞将军的豁达心境。
笔者查早前康熙廿二年（1683）张天培重修的《平远县志》，又得俞诗三首。一是《送罗旁叛兵俘女归宁》：
青年薄命遭俘掠，喜送归宁泪雨倾。
若到辕门相问讯，将军切莫用招兵。
“罗旁”，或罗旁山。这首诗写作时间可能在万历五年（1577），因罗旁决定性战事在此年。有据可查的，俞大猷出任闽、南赣、粤总兵及后降职，他从嘉靖四十年（1561）到万历六年（1578）的17个年头里曾多次到平远，其间在沿海抗倭战功赫赫。
嘉靖四十年（1561），俞大猷生擒广东饶平张琏及其全部部将。闽广官员冒领其功，俞不计较。俞大猷只处罚主犯，“散余党二万，不戮一人。”后俞大猷升为副总兵，驻守南赣汀漳惠潮诸郡，征讨程乡的梁宁、梁安兄弟。平远1562年建县，初以武平、上杭、安远和兴宁划地而成。1564年归还安远、上杭、武平三县地，平远即今辖与大信、蕉岭（镇平）一带。《平远县志》记：“梁安仅以数十人宵遁，奔邑（今平远）之梅子畲苎园，服药自尽”。《平远县志》人物“林国干”条有记：林国干，大柘人，少有胆略，嘉靖四十二年（1563），“总兵俞大猷往程乡剿蓝松山贼，遣入贼巢”，做内应。
“宁”指兴宁或长宁。长宁县（今寻乌）在万历四年（1576）设县治。俞大猷在河源、翁源战事就曾“夺还男妇八万余人”。罗旁战事也有。此诗对被释妇女深表同情。“若到辕门相问讯，将军切莫用招兵。”以妇女口语入诗，表达出她们悲喜交加又忐忑不安，刚解救出又怕被迫成军妇的复杂心情。
另一诗，《馀翫亭次滕明府韵》：
登亭闲翫乐融融，似到中牟挹鲁风。
麦雉恍看阑槛外，山川宛列画图中。
无心大块遗烟景，有脚阳春布德公。
杯酒时逢游息地，夜凉纤月挂花丛。
“馀翫(yúwán)亭”，在县城仁居东门青云桥外关将军庙内，万历二年（1574），知县滕表章建。“翫”，同玩。“明府”，知县尊称。滕表章，广西人，隆庆四年（1570）任平远知县，建青云桥。“中牟(mū)”：赵国首都。齐桓公倡议并亲率中原诸侯联军，“存鲁救燕”，“迁邢封卫”，并且“筑五鹿、中牟，盖与牧丘，以卫诸夏之地”，由此赢得诸侯们的拥戴与选票，被推举为霸主。“挹 (yì)”:指吸取。宋吴自牧《梦粱录·六月》：“恣眠柳影，饱挹荷香”。“鲁风”：或指孔门儒学，或指诗会。“（本寂）少染鲁风，率多强学，自尔淳粹独凝，道性天发”。“雉”：野鸡。孙万寿（隋朝人）“绕树乌啼夜，雊麦雉飞朝 ”。“大块”：大自然。唐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布德”：汉乐府《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俞将军诗以景抒情，用典自然，尚有隐志。
再看诗第三首《武仙殿》：
嵯峨石巘千寻壁，御乱移居伏此关。
水火不随昏户扣，烟霞得共野僧闲。
仙岩幽极堪栖憩，丘壑情深未许还。
此日登临岭海静，愧无弓矢挂天山。
粤东名胜——广东省平远县南台山，又称南台石，顶有武仙殿，“四面壁立千仞，中通一径，其上平衍，有泉可居数百家，旧有三师炼修于此，丹灶宛然。”
“巘”（yǎn）：高崖险峰。谢灵运《山居赋》：“九泉别氵閒，五谷异巘”。“昏户”：宋朝梅尧臣：“杳杳钟初发，昏昏户闭时”。“弓矢挂天山”：安抚边疆。据《新唐书·薛仁贵传》，薛连发三箭，射杀三人，突厥九姓十余万众气慑遂降，军中歌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宋朝杨万里诗句：“手持汉节娖秋月，弓挂天山鸣积雪。”俞大猷报国之心溢于言表。此诗说明俞大猷曾驻兵平远南台山武仙殿，南台峻险深幽烟霞之处，是为诸仙释所择。
卢仲佃（1521-1587），金门古宁人，嘉靖三十五年（1552）中了进士，后也成著名抗倭英雄。海瑞罢官时，他曾与友人设法施救，不果，后升任广东布政使，因遭受陷害，调任兵巡惠潮。当时惠潮流民占据山寨，因战乱而造成的焚烧破坏等灾害不断，瘟疫流行。卢仲佃为劝降流民，积劳成疾，遇上瘴气，最终死于任上。
卢仲佃诗《大柘道中作》：
危坡百折马蹄悭，日影横飞朴客肩。
岩壑无云狼不穴，闾阎有月犬长眠。
单车直垒怀龚遂，赌墅东山小谢天。
行尽峰头犹未尽，西风回首旧林泉。
平远县时属潮州府。“闾阎”（lǘ yán）：原指巷内外的门，后泛指平民老百姓。“龚遂”：今山东省邹城市人，西汉官员。班固《汉书》评价：遂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赌墅”：表示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典出《晋书》，淝水之战中，谢安与谢玄在下棋中，战胜前秦苻坚百万兵。“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与玄围棊[棋]赌别墅”。明朝张凤翼《红拂记·棋决雌雄》:“费祎笑谈而退魏敌，谢安赌墅而破秦军”。
“危坡百折马蹄悭，日影横飞朴客肩。”非常形象描写出行走平远古驿道的情形。卢、俞两将军诗，均表达其虽横遭口舌与垢病，但永不失为国建功之心，永不止为民请命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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