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那些桉树
◎ 梁灵芝(东莞)
窗外迎着一排桉树,这使我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它。笔直的主干,一门心思参天,并带动所有的枝丫以拥抱光和雨水的姿势伸开胳臂。在这个大院子里,不论我从哪个角度,甚至登上五层楼顶,都需要仰视它。桉树是最具备高度的树。
我强调桉树的高度,并不是说它不够粗壮。粗壮,恰是支撑高度的根本。在雨水充沛的岭南,十余年长成可抱的树木很多,大叶榕、小叶榕都是,和榕不同的是桉树并不独木成林,它们大都成群结队,不是板正地站成一排,就是一棵挨着一棵连成片。每一棵桉树都怀有团队精神,如坚守岗位的道路卫士,又如满山遍岭振臂呐喊的士兵。我也见过上千年有着丰厚底蕴的银杏、青檀,却没见过哪一棵能高过桉树。犹记几年前到梅州的雁南飞,一片上百米高的桉树从龙那山的深谷蹿上来,虽然人行走在半山腰,还须抬头看它。在黛绿的大山中,这奋勇拔高的桉树尤为醒目,英姿飒爽,帅气逼人。
最先注意到桉树是它的脱皮。那时,树还刚刚长过平房。每每从树下过,总见到它裸露着白花花的骨干,一绺一绺的树皮胡乱挂着,这凄惶、落魄之相令我想起丐帮,生出一种悲怆之感。可这周期性的脱皮不影响它成长,桉树油质的叶子依然碧绿,三条金丝脉象依然像是比照着尺子画的,逸出的细微丝络也历历可数。拾一枚欲黄还绿的叶子,攥手心里揉碎,发出的清香依然诱人。原来,在桉树的生长过程中,树皮并不随着长。年年岁岁,它都要甩掉束缚的旧衣。在生命成长中伴着剥离的痛,这一点也如蛇的蜕皮。
对于桉树的叶子,我的爱近似于痴迷。它的叶子窄而长,疏朗有致。叶片一律侧面向光,这排列呈现出一种明暗之美。一天之中,太阳柔和的光芒从桉树上来,又归于桉树。每天早上,我习惯临窗挽发。阳光穿过塔状的树冠,微风吹动一树晕着淡黄的光与影。醒来的鸟儿,从榕树密实的枝叶间钻出来,扑棱棱飞到桉树上拍翅膀,伸懒腰。或者从这树飞到那树上,啾啾鸣唱,蹦蹦跳跳,脆亮的音符水珠飞溅。桉树四季常绿,随时发芽儿、落叶。桉树的落叶从容、利落,沙沙的响声绝不是叹息,它也不会追着风悱恻、缱绻。人踩在落叶上,似乎踩着秋的况味。我情愿落叶就这么一片接住一片,厚厚的铺陈一地,谁来也不扫。
我贪睡,睡不着也爱赖床上,耳听得窸窸窣窣,撒谷的雨一样。起身,拉开帘子,太阳朗朗的,星星点点的光亮在枝叶间跳跃。又有时,闭住眼斜靠在椅子上,听风轻轻地翻读桉树的叶子。声音渐大渐密集起来,移步窗前,哦,落雨了。窗外有桉树,有风抚弄千万个琴键,这美妙的天籁,不是谁的耳朵都能听见。
从桉树下过,也会撞见经年的自己,无数枚月光钥匙为我打开记忆之锁。晚上,我喜欢独自在办公室消磨。夜深归去,陡然望天,玉盘悬空。白月光从桉树的枝叶间流淌下来,随风摇曳,在地面上投下温情的光亮。细听,有金属细微的碰撞。我呆住了。旧时光幻回,老枣树下,老屋、压水井、沉默的黄牛、爹妈说话……在老屋,宅上的树即使再繁茂,也会为月光留一条缝隙,为村庄撒一片宁静。
我对桉树的爱直抒胸臆,这惹一文友愤愤然了,说桉树“霸王树”,它生长的地方别的植物不能存活。我亲眼看到的是道旁的桉树下,大小灌木纠纠缠缠,马樱丹绽开五色的星星。我近前的桉树下,蟛蜞菊举高杯盏,墨绿的龟背竹一心一意修行。度娘也告诉我,从桉树叶子上提取的桉油,可以解毒、美容。对于桉树,我心中又多了分敬意。
台风扫过,桉树不退缩;暴雨打来,桉树迎头上。你看那些桉树,像尘世上空的绿塔,接通神谕,向人间抛撒芳香。也化为你我桌案上的纸张,写人世悲欢,抑或欢乐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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