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潮人吗

广东共青团微信公众号转载自“垂直宇宙”上的一篇《啥是潮汕人》推文，提出了个“明知故问”但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也曾经对这个问题做过学术性的思考，写过一篇叫作《“潮人文化”与“潮人”的身份认同》的论文，这里把文章的主要内容转写出来，请大家指教。

这里所谓的“潮人”，就是平日里我们所说的“潮州人”“潮汕人”，或者被外地人用作代词来特指的“家己人”（自家人）。这个概念很容易被外地人地理化，所以微文才有“潮汕市在哪里”的疑问。本地人则容易理解为潮汕地区（潮汕三市）里讲潮汕方言的居民。

笔者认为，现在讨论什么是“潮人”，必须有两种意识：一是时空意识，一是认同意识。

先说说时空意识。时空意识，就是地理和历史的意识。讨论什么是“潮人”这个问题，应该有地理的视野，更应该有历史的眼光，不能被目前行政区域上的这种“三分天下”的现状所囿。从历史的视角看，界定“潮人”这个概念应该从旧潮州府的地理概念来考虑，再延及粤东（岭东）地区和省外的、国外的潮籍乡亲。以前讲“潮州九县”或者“八邑”，这“九县”是包括了现在属于梅县市的丰顺县和大埔县的。在这两个县里，都有讲潮汕话的居民。饶宗颐教授指出：“在清雍正十年嘉应直隶州未设立以前，整个梅州原是潮州地区所属的程乡（后来分出镇平、平远），长期受到潮州的统辖。说客家话的大埔、丰顺二县亦属潮州所管，至近时方才割出。所以研究雍正以前的潮州历史，梅州、大埔都应该包括在内。”

因此，从历史的角度看，“潮人”这个概念的地域界定应该放得宽松些，甚至可以放到“粤东”或曰“岭东”。“岭东”在大庾岭之东侧，地处今闽粤赣三省交界地区的“汀（汀洲，今龙岩、三明市部分）、虔（虔州，今宁都瑞金石城等）、梅（今梅州市）、循（循州，今惠州河源兴宁五华等地）之地”，而梅州、汀州等则属“岭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清朝到民国，“岭东”“岭东人文”“岭东名士”“岭东画派”之说常被媒体提起，民国时汕头市更有《岭东日报》。岭东说客家话的居民与说潮汕话的居民常来常往，交流频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陈平原教授在《六看家乡潮汕》一文中云：“谈"岭东"，不全然是地理概念，更关切的是历史及人文，约略等于今天的潮汕以及梅州市。所谓"潮客一家亲"，一是历史上行政区划来回变动，二是经济往来密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方言不同，但风俗相近，属于同气连枝。因此，潮汕学者谈岭东，一定要关注梅州以及客家文化……为了说明这个问题，不妨追忆兴宁的两海会馆以及汕头的岭东同文学堂。前者创建于清嘉庆十一年（1806），因此地乃明清两代水路交通枢纽，聚集不少潮州商家，故集资兴建了这一联络乡谊的处所，人称"潮州会馆"。至于原籍嘉应的丘逢甲1899年在潮州开办"同文学堂"，后迁至汕头并改名为"岭东同文学堂"，其开展新式教育，在潮汕历史上更是大名鼎鼎。十多年前，我撰写《乡土情怀与民间意识——丘逢甲在晚清思想文化史上的意义》，曾论及丘逢甲之所以能够由"归籍海阳"而迅速融入潮汕文化，除了祖上屡次迁徙养成的热爱乡土的"不二法门"，更有潮、嘉两州地理相邻、习俗相近、经济互补，比较容易互相渗透的缘故；"而日后创办岭东同文学堂，其《开办章程》所透露的目光，依然将潮、嘉及闽南视为一体"。”

海外的潮州会馆，或有丰顺、大埔同胞参加，这是一个很好的传统。

另一方面就是“认同意识”。所谓的认同意识，就是对潮人和潮人文化的认同。现在在潮汕地区工作和生活的外地人，不少人在潮汕地区工作二三十年直至退休，甚至在潮汕地区终老。他们的第二代也在这里读书、工作、生活了，现在有的已经有了第三代，难道你还好意思不认他们为“潮人”吗？汕头教育学院原院长杨方笙教授，原籍重庆，曾任河婆中学、潮州金山中学、汕头金山中学、汕头幼儿师范专科学校的领导，退休后还任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长，为潮汕地区的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原籍安徽的汕头大学历史系杜经国教授、原籍东北满族的汕头大学中文系隗芾教授，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来汕头大学工作后，把精力用于潮人文化的研究工作，毕其终生。杜经国教授创建并主持汕头大学潮汕文化研究中心的工作，在饶宗颐教授指导下创办《潮学研究》，并担任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还与黄挺教授、陈占山教授合著《潮汕史》一书，为潮学研究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功莫大焉。这些人原籍虽非潮汕，但对潮汕这片热土的亲情，对潮人文化之热爱，不是“潮人”，胜似“潮人”。我们能不承认他们就是“潮人”吗？不但要承认，而且还要把他们当成“潮汕名人”，立为榜样。

另一种文化认同属于对祖籍国和故乡传统文化的认同。“"俺是胶己人，我在马来西亚土生土长，可对潮州文化印象特别深刻。” 这是槟城古迹信托会主席林玉裳的话……因为她是潮州人，她的血液里流淌着潮州人的正宗血统，因而潮州人的坚韧、细致，潮州人种田像绣花一样的潮州精神与生俱来。是的，林玉裳是马来西亚人，但她也对自己的潮州人血统和身份有强烈的认同心理：“我是潮州人”“我是家己人”！

这就是对祖籍故乡与新的家乡的双重认同，我们称他们为“某国潮人”。而外地来潮汕工作、生活的人，既认同原籍文化，又认同潮人文化，也是一种类似的双重认同。东莞市把来东莞工作、生活的人叫作“新莞人”，我觉得挺好的，我们可以学习，称外地来潮汕工作、生活的人为“新潮人”，“新潮人”的后代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某籍潮人”了。林伦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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