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兴宁诗人、方志学家张天赋：梦魂不入利名场
●陈蔚梁
张天赋（1489-1555）（注：此前1992年版新编《兴宁县志》误载其生卒年为1481-1547），字汝德，号叶冈，别号爱梅道人，广东兴宁新陂镇福庆寺附近的高松树下张屋人。一生科场失意，44岁才选为贡生，56岁任湖南浏阳县丞。传下《叶冈诗集》四卷，共560多首诗，明朝嘉靖年间有刻本，罗香林选编的《兴宁二十五家诗选》和2009年出版的《全粤诗》卷254收入该诗集部分诗作。
满怀清风回故乡
嘉靖二十五年（1547），59岁的浏阳县丞张天赋解甲归田，途中写下了七古长诗《丁未归舟会昌写怀》：
会昌城外山苍苍，会昌城下水汪汪。
天风送我东归航，潇然图书何物长。
收拾清风做一囊，收拾明月做一箱。
风月满载归叶冈，白云堆里闲徜徉。
有时披风风味香，有时抹月月色光。
有时频酌酒无量，有时狂吹笛无腔。
有时狂歌彻穹苍，有时把笔挥毫芒。
寒制芰荷为衣裳，饥采紫芝为口粮。
渴饮月窟为神浆，倦来高枕卧北窗。
梦魂不入利名场，怡然亦敢夸羲皇。
……
全诗24句，一韵到底，一气呵成，气势雄浑豪放，有太白遗风。
张天赋回乡时，行李萧然，两袖清风。但他披风抹月而归，只感到清风的清香在身边吹拂，明月的清辉在眼前闪烁，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清风、明月，寄托了诗人的情怀；“梦魂不入利名场”一句，是全诗的主旨。为官清正廉洁的形象跃然纸上，令人崇敬。
在浏阳任上，他为百姓建浮桥；他崇文重教，捐出工资修学宫。早在正德十六年（1521），广东督学魏校（字庄渠）主持乡试，对张天赋的才学十分赏识，见他落第，把他聘到崇正书院讲学。张天赋听到兴宁的黄墨泉重建墨池书屋，高兴地写诗庆贺：
墨池旧有翰林堂，世远荆蓁迹已荒。
闻说贤哉今复古，落成何日共徜徉。
后来，他与友人登神光山时，又写下“雨后青山色更新，登临都是赏花人。墨池化雨看鱼跃，夜气回光赛月明……”的诗句，期望家乡的教育春风化雨，繁花似锦。
解甲归田后，他在66岁临终之年，特地把家中栽种的18棵松树，移植到神光山，并写下《乙卯种神光山阴路松总事》诗：
叶冈冈上树成丛，分种神光十八公。
分付游人无剪伐，绿阴满路引清风。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诗人戏称“松”为“十八公”，栽松种柏，有他的深意。《云窝栽柏题壁间》一诗表白了他对儿孙的期望：
种柏山斋不等闲，贞资劲节可人看。
遥知应有参天日，分付儿曹守岁寒。
松竹梅是岁寒三友，孔子《论语》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诗人特别喜爱，通过咏物表达坚持操守、贞洁自爱的情怀。他写了很多梅花诗，在《梅花》一诗中，把“春魁”的美名赐予它：
枝头生意日相催，不用东风着意吹。
笑杀百花都未放，却从头上占春魁。
又有一首题画诗《烟梅》：
天地眷琼花，琼枝护练花。
爱其清白好，不肯嫁繁华。
此诗末句从宋诗“不肯嫁春风”活化出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祝枝山称他为“平生岁寒之友”
在历史上，张天赋曾三编兴宁县志。祝枝山县令首次请他参与编修《正德兴宁县志》，对他的人品和学问赞赏有加。在一篇书信中称赞他淳厚、清白，像东汉时的黄宪（字叔度）；聪明、俊秀，似三国时的杨修。两人时有唱和。日后，祝枝山缅怀平生知音，写下“平生共岁寒十八人”，各为一诗，其中，有《怀张天赋秀才》一诗赠他：
文征屡北道空南，云锦才华织女惭。
宗庙岂能瑚琏舍，蛟龙未许土泥弇。
襟期天合胶投膝，光彩神惊玉在函。
不见书来诵书序，想望浑欲泪毵毵。
此诗称赞他的文章有云锦一般的才华，连天上的织女都会自惭不如。可是偏偏南征北战，屡试不中。诗人安慰他，国家是不会舍弃宝贵人才的，蛟龙不会困死在泥潭之中。
张天赋对祝令也十分敬重，表示要继承先生的事业。两人一同游神光山后，写下七律《神光山次祝侯枝山公韵》：
雄镇崔嵬百丈强，读书人去迹堂堂。
山灵自古夸宁邑，夜气经霄接太荒。
绝顶常笼云作雨，高冈可立凤朝阳。
算来吾道应回泰，谁继先生事业光。
后来，张天赋在嘉靖九年、十七年又先后两次参与编修兴宁县志，还到广州和南京参加了《广东通志》和《武宗实录》（明正德皇帝）的编修。虽然他在科场上是个失败者，但他没有放弃事业上的追求。他写诗《自慰》：
禹门风浪小，鱼跃未腾霄。
转海修鳞甲，翻身即巨鳌。
不管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他始终坚持《自慎》：
乾坤多路头，行行莫差却。
世人不慎初，千里始知错。
才大志疏 行吟寄情
嘉靖元年（1522），34岁的张天赋到省城参加乡试，因在答卷中引用《周礼》中的一段句子，被考官怀疑为作弊字眼而落选。他十分伤感，寓于惠州船上时，恰逢慈母生日，不能赶回。他写诗庆贺：
慈闱初度值斯辰，愧我天涯客里身。
杯酒莫能伸寸草，男儿徒自抱虚名。
万山红树滴泪血，一带长江思慕情。
漫指冈陵遥祝寿，西风为寄白头人。
——《慈闱生旦寓惠州水东舟中》
他在南京参与编修《武宗实录》，对留在家乡照顾老人的妻子十分怀念，又深感愧疚，写下五律《寓南都夜怀室人》：
两地参商梦，天涯又一秋。
连年人怨别，屈指自知羞。
闻笛愁倚枕，看花懒下楼。
瞳瞳方寸月，终夜叶冈头。
嘉靖十一年（1532），年届44岁的诗人，才以贡生的身份，上京接受朝廷的召见。他依依不舍地拜别父母，又自我调侃：
堂前稽首别双亲，去作朝天万里人。
四十四年新贡士，儿童应笑老儒绅。
——《壬辰京行别亲》
但是一晃就是十二年，直至56岁，他才得到皇上的恩典，到浏阳任县丞。虽然官职小，但他恪守“安分守己”四个字，“叶根蔬菜日三餐”。他到乡间赈济以野菜充饥的百姓，整天忙到粒米未进，却对饥民深表同情：
菜色人人上面眉，奔来控诉哭啼啼。
应酬镇日无休歇，不独民饥我亦饥。
——《放赈日西未食》
嘉靖二十三年（1544），主管浏阳文教的张天赋刚到任不久，就带头捐款重修南山书院。这间书院的创立者，是浏阳的第一名人、理学家欧阳文靖，他的儿子欧阳玄（号圭斋），是明代探花，著名史学家，曾主编《宋史》等史书。张天赋步欧阳玄的诗韵作了一首七律：
凤诏飞来墨未干，南阳龙卧岂能安。
乾坤局面随时异，鱼水君臣自古难。
华国文章名望重，逼人正气色芒寒。
我来瞻拜如知己，祠宇更新改样看。
他在浏阳三年，自知才大志疏，发挥的空间太小，对浏阳贡献不大，很少游山玩水。临走时，他到浏阳名胜石霜寺一游，然后吟诗惜别：
双手排云上石霜，三年无补卧浏阳。
青山云锁乾坤别，红树风摇日月长。
俗吏率真忘潦倒，老天知我恕疏狂。
马蹄明日长安路，万里罗浮客子忙。
——《游浏阳石霜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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