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忆 片 言 记梅南南山下肉桂山
●李吉奎
我家在梅县梅南罗田径（今梅州市梅县区梅南镇罗田上村），在清代，属嘉应州龙文堡，民国称龙文乡，解放初期，属下龙乡。约在1947年，我在村中乐园小学（后易名上村小学，今废）读书。经由滂溪人任课老师邹兴智先生联系，同学结队到离村五、六里路的南山下旅行。南山下是一个小村落，本地人将它与同是小村落的赤竹塘合治，称为赤南。我们到了南山下，进入一条山沟，邹先生告诫同学们，大家到肉桂山，千万不要去刮树皮、折树枝，回去时，会分给各人一块桂皮。同学们谨遵嘱无违。我们在那里吃了一顿野餐，没有敢走远，加上小孩子眼浅，觉得没有多少景观可游。吃完午饭，发了桂皮，便返回学校解散。
自是以后，已经七十年的光阴。我出门读书、做事，虽偶尔回乡，却足未再踏上南山下一步。虽然如此，南山下肉桂山之行，常萦回脑际，引人遐思：这个肉桂山，是何时由何人开垦的？它有成效吗？现在情况怎么样？一直无解。
头几年，友人刘奕宏兄给我弄了一套台版《梅州文献汇编》复印本，以及郭真义、刘奕宏、曾令存三位编印的《梅水诗丛》两巨册。在阅读这两部巨帙过程中，喜出意外，居然发现能帮我释疑的若干宝贵资料。
《梅州文献汇编》第五辑，刊有茶子山下人黄景香所撰《前广东都督府咨议、国会议员先伯祖考钧选公事略》一文，内文提及，在广西任职的黄钧选（黄锡铨）“五十七岁在临桂县东乡开辟农林试验场兼讲习所”，“五十九岁辞官回家，倡设嘉应种桂第一公司于龙文堡南山下。”以黄先生六十岁时广东光复，任省临时都督府咨议计，则南山下种桂经始应在1910年（清宣统二年）。由此至我们去南山下“短足旅行”时，已过了三十四五年。另据黄锡铨族人黄纯泰在《黄锡铨的为人行事》（刊香港《文丛》第二期）中称，黄从广西回到家乡，“提倡种桂，以救贫瘠（桂为植物珍品，皮更是为珍贵药材，远销海外），设公司经理其事。仿效安南浔州的办法，分自种、助种两种办法，公司给予种子、秧苗，教他们管理方法。数年后，在龙文堡南山下一带，丛桂连山，蔚然成林。”百多年前的乡绅，便考虑到在本乡搞多种经营，其见识与行动，实在令尸位素餐者汗颜。
滂溪古直公愚先生乡居期间，曾游南山下，留有《由抱瓮斋至南山丛桂山庄》《丛桂山庄阻雨，晚始下山》二诗，清雅可读。方今农村尊崇乡贤，以辅文化旅游开发，前贤之履痕踪迹，足为故乡道者，不可不为之阐扬。为此，本文抄录上文所提公愚先生的两首诗，以公同好，兼作往昔南山下旧踪之神游——
由抱瓮斋至南山丛桂山庄
闲居恋田园，日夕南亩际。
咫尺丛桂林，有约未能至。
今日天气和，辰良风物媚。
抗策独行游，尊彼南山界。
径折途屡迷，磴危岁时戒。
群山到樽垒，大江如紫带。
回首望下方，茫茫浮烟霭。
长啸答空林，天风飘衣袂。
微闻云中鸡，渐见山头桂。
偃蹇枝相蟉，留（迎？）人殊有态。
到门日卓午，柴扉寂虚闭。
犬吠悬崖巅，泉响深谷里。
旷观多所欣，萧然远尘意。
世间有桃源，吾将从此逝。
周览历户庭，云构信奇异。
兴尽起旋归，主人适已至。
隔涧笑迎余，客某来何自。
姓名一以通，连声称良会。
呼僮煮清泉，惭无惠山味。
摘我园中蔬，聊可餐粗粝。
心感主人厚，息景一欣慰。
久坐顿忘饥，脱略宾主意。
平生丘壑人，庶几此安置。
丛桂山庄阻雨，晚始下山
殷雷起山阳，雨脚射无地。
狂飙乍倒吹，屋瓦动飞势。
四山草木昏，万壑悬流会。
涧东水蹦腾，谷约风横厉。
须臾风雨收，山光稍开霁。
登楼眺寥廓，目极千里外。
余霞散成绮，小榭诗如画。
沉吟忽忘天，暮色苍然至。
聊谢山中人，下山毋留滞。
却顾丛桂林，森森有新意。
“丛桂山庄”，或系开垦时之初名，良佳。当今休闲文化方兴，若乘时将旧园新辟，广种药材，形成规模，则非仅供销生利，亦为旅游添一景点，则梅南胜景，尤当被寄情山水者所迷恋。吾乡之有心、有力者，其有意乎？
（作者系中山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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